《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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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 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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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的。便是养了你一场,并没有借你的光儿。就是我有七分不好,也有三分的好,

总不要一去了把我搁在脑杓子后头。”探春听着毫无道理,只低头作活,一句也

不言语。赵姨娘见他不理,气忿忿的自己去了。

这里探春又气又笑,又伤心,也不过自己掉泪而已。坐了一回,闷闷的走到

宝玉这边来。宝玉因问道:“三妹妹,我听见林妹妹死的时候你在那里来着。我

还听见说,林妹妹死的时候远远的有音乐之声。或者他是有来历的也未可知。”

探春笑道:“那是你心里想着罢了。只是那夜却怪,不似人家鼓乐之音。你的话

或者也是。”宝玉听了,更以为实。又想前日自己神魂飘荡之时,曾见一人,说

是黛玉生不同人,死不同鬼,必是那里的仙子临凡。忽又想起那年唱戏做的嫦娥,

飘飘艳艳,何等风致。过了一回,探春去了。因必要紫鹃过来,立即回了贾母去

叫他。无奈紫鹃心里不愿意,虽经贾母王夫人派了过来,也就没法,只是在宝玉

跟前,不是嗳声,就是叹气的。宝玉背地里拉着他,低声下气要问黛玉的话,紫

鹃从没好话回答。宝钗倒背底里夸他有忠心,并不嗔怪他。那雪雁虽是宝玉娶亲

这夜出过力的,宝钗见他心地不甚明白,便回了贾母王夫人,将他配了一个小厮,

各自过活去了。王奶妈养着他,将来好送黛玉的灵柩回南。鹦哥等小丫头仍伏侍

了老太太。宝玉本想念黛玉,因此及彼,又想跟黛玉的人已经云散,更加纳闷。

闷到无可如何,忽又想起黛玉死得这样清楚,必是离凡返仙去了,反又喜欢。

忽然听见袭人和宝钗那里讲究探春出嫁之事,宝玉听了,啊呀的一声,哭倒

在炕上。唬得宝钗袭人都来扶起说:“怎么了?”宝玉早哭的说不出来,定了一

回子神,说道:“这日子过不得了!我姊妹们都一个一个的散了!林妹妹是成了

仙去了。大姐姐呢已经死了,这也罢了,没天天在一块。二姐姐呢,碰着了一个

混帐不堪的东西。三妹妹又要远嫁,总不得见的了。史妹妹又不知要到那里去。

薛妹妹是有了人家的。这些姐姐妹妹,难道一个都不留在家里,单留我做什么!”

袭人忙又拿话解劝。宝钗摆着手说:“你不用劝他,让我来问他。”因问着宝玉

道:“据你的心里,要这些姐妹都在家里陪到你老了,都不要为终身的事吗?若

说别人,或者还有别的想头。你自己的姐姐妹妹,不用说没有远嫁的;就是有,

老爷作主,你有什么法儿!打量天下独是你一个人爱姐姐妹妹呢,若是都像你,

就连我也不能陪你了。大凡人念书,原为的是明理,怎么你益发糊涂了。这么说

起来,我同袭姑娘各自一边儿去,让你把姐姐妹妹们都邀了来守着你。”宝玉听

了,两只手拉住宝钗袭人道:“我也知道。为什么散的这么早呢?等我化了灰的

时候再散也不迟。”袭人掩着他的嘴道:“又胡说。才这两天身上好些,二奶奶

才吃些饭。若是你又闹翻了,我也不管了。”宝玉慢慢的听他两个人说话都有道

理,只是心上不知道怎么才好,只得强说道:“我却明白,但只是心里闹的慌。”

宝钗也不理他,暗叫袭人快把定心丸给他吃了,慢慢的开导他。袭人便欲告诉探

春说临行不必来辞,宝钗道:“这怕什么。等消停几日,待他心里明白,还要叫

他们多说句话儿呢。况且三姑娘是极明白的人,不像那些假惺惺的人,少不得有

一番箴谏。他以后便不是这样了。”正说着,贾母那边打发过鸳鸯来说,知道宝

玉旧病又发,叫袭人劝说安慰,叫他不要胡思乱想。袭人等应了。鸳鸯坐了一会

子去了。那贾母又想起探春远行,虽不备妆奁,其一应动用之物俱该预备,便把

凤姐叫来,将老爷的主意告诉了一遍,即叫他料理去。凤姐答应,不知怎么办理,

下回分解。

 第一零一回 大观园月夜感幽魂 散花寺神签惊异兆

却说凤姐回至房中,见贾琏尚未回来,便分派那管办探春行装奁事的一干人。

那天已有黄昏以后,因忽然想起探春来,要瞧瞧他去,便叫丰儿与两个丫头跟着,

头里一个丫头打着灯笼。走出门来,见月光已上,照耀如水。凤姐便命打灯笼的

“回去罢。”因而走至茶房窗下,听见里面有人嘁嘁喳喳的,又似哭,又似笑,

又似议论什么的。凤姐知道不过是家下婆子们又不知搬什么是非,心内大不受用,

便命小红进去,装做无心的样子细细打听着,用话套出原委来。小红答应着去了。

凤姐只带着丰儿来至园门前,门尚未关,只虚虚的掩着。于是主仆二人方推门进

去,只见园中月色比着外面更觉明朗,满地下重重树影,杳无人声,甚是凄凉寂

静。刚欲往秋爽斋这条路来,只听唿的一声风过,吹的那树枝上落叶满园中唰喇

喇的作响,枝梢上吱喽喽发哨,将那些寒鸦宿鸟都惊飞起来。凤姐吃了酒,被风

一吹,只觉身上发噤起来。那丰儿也把头一缩说:“好冷!”凤姐也撑不住,便

叫丰儿:“快回去把那件银鼠坎肩儿拿来,我在三姑娘那里等着。”丰儿巴不得

一声,也要回去穿衣裳来,答应了一声,回头就跑了。

凤姐刚举步走了不远,只觉身后咈咈哧哧,似有闻嗅之声,不觉头发森

然竖了起来。由不得回头一看,只见黑油油一个东西在后面伸着鼻子闻他呢,那

两只眼睛恰似灯光一般。凤姐吓的魂不附体,不觉失声的咳了一声。却是一只大

狗。那狗抽头回身,拖着一个扫帚尾巴,一气跑上大土山上方站住了,回身犹向

凤姐拱爪儿。凤姐儿此时心跳神移,急急的向秋爽斋来。已将来至门口,方转过

山子,只见迎面有一个人影儿一恍。凤姐心中疑惑,心里想着必是那一房里的丫

头,便问:“是谁?”问了两声,并没有人出来,已经吓得神魂飘荡。恍恍忽忽

的似乎背后有人说道:“婶娘连我也不认得了!”凤姐忙回头一看,只见这人形

容俊俏,衣履风流,十分眼熟,只是想不起是那房那屋里的媳妇来。只听那人又

说道:“婶娘只管享荣华受富贵的心盛,把我那年说的立万年永远之基都付于东

洋大海了。”凤姐听说,低头寻思,总想不起。那人冷笑道:“婶娘那时怎样疼

我了,如今就忘在九霄云外了。”凤姐听了,此时方想起来是贾蓉的先妻秦氏,

便说道:“嗳呀,你是死了的人哪,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呢!”啐了一口,方转回

身,脚下不防一块石头绊了一跤,犹如梦醒一般,浑身汗如雨下。虽然毛发悚然,

心中却也明白,只见小红丰儿影影绰绰的来了。凤姐恐怕落人的褒贬,连忙爬起

来说道:“你们做什么呢,去了这半天?快拿来我穿上罢。”一面丰儿走至跟前

伏侍穿上,小红过来搀扶。凤姐道:“我才到那里,他们都睡了。咱们回去罢。”

一面说,一面带了两个丫头急急忙忙回到家中。贾琏已回来了,只是见他脸上神

色更变,不似往常,待要问他,又知他素日性格,不敢突然相问,只得睡了。

至次日五更,贾琏就起来要往总理内庭都检点太监裘世安家来打听事务。因

太早了,见桌上有昨日送来的抄报,便拿起来闲看。第一件是云南节度使王忠一

本,新获了一起私带神枪火药出边事,共有十八名人犯。头一名鲍音,口称系太

师镇国公贾化家人。第二件苏州刺史李孝一本,参劾纵放家奴,倚势凌辱军民,

以致因奸不遂杀死节妇一家人命三口事。凶犯姓时名福,自称系世袭三等职衔贾

范家人。贾琏看见这两件,心中早又不自在起来,待要看第三件,又恐迟了不能

见裘世安的面,因此急急的穿了衣服,也等不得吃东西,恰好平儿端上茶来,喝

了两口,便出来骑马走了。

平儿在房内收拾换下的衣服。此时凤姐尚未起来,平儿因说道:“今儿夜里

我听着奶奶没睡什么觉,我这会子替奶奶捶着,好生打个盹儿罢。”凤姐半日不

言语。平儿料着这意思是了,便爬上炕来坐在身边轻轻的捶着。才捶了几拳,那

凤姐刚有要睡之意,只听那边大姐儿哭了。凤姐又将眼睁开,平儿连向那边叫道:

“李妈,你到底是怎么着?姐儿哭了。你到底拍着他些。你也忒好睡了。”那边

李妈从梦中惊醒,听得平儿如此说,心中没好气,只得狠命拍了几下,口里嘟嘟

哝哝的骂道:“真真的小短命鬼儿,放着尸不挺,三更半夜嚎你娘的丧!”一面

说,一面咬牙便向那孩子身上拧了一把。那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了。凤姐听见,

说“了不得!你听听,他该挫磨孩子了。你过去把那黑心的养汉老婆下死劲的打

他几下子,把妞妞抱过来。”平儿笑道:“奶奶别生气,他那里敢挫磨姐儿,只

怕是不隄防错碰了一下子也是有的。这会子打他几下子没要紧,明儿叫他们背

地里嚼舌根,倒说三更半夜打人。”凤姐听了,半日不言语,长叹一声说道:

“你瞧瞧,这会子不是我十旺八旺的呢!明儿我要是死了,剩下这小孽障,还不

知怎么样呢!”平儿笑道:“奶奶这怎么说!大五更的,何苦来呢!”凤姐冷笑

道:“你那里知道,我是早已明白了。我也不久了。虽然活了二十五岁,人家没

见的也见了,没吃的也吃了,也算全了。所有世上有的也都有了。气也算赌尽了,

强也算争足了,就是寿字儿上头缺一点儿,也罢了。”平儿听说,由不的滚下泪

来。凤姐笑道:“你这会子不用假慈悲,我死了你们只有欢喜的。你们一心一计

和和气气的,省得我是你们眼里的刺似的。只有一件,你们知好歹只疼我那孩子

就是了。”平儿听说这话,越发哭的泪人似的。凤姐笑道:“别扯你娘的臊了,

那里就死了呢。哭的那么痛!我不死还叫你哭死了呢。”平儿听说,连忙止住哭,

道:“奶奶说得这么伤心。”一面说,一面又捶,半日不言语,凤姐又朦胧睡去。

平儿方下炕来要去,只听外面脚步响。谁知贾琏去迟了,那裘世安已经上朝

去了,不遇而回,心中正没好气,进来就问平儿道:“那些人还没起来呢么?”

平儿回说:“没有呢。”贾琏一路摔帘子进来,冷笑道:“好,好,这会子还都

不起来,安心打擂台打撒手儿!”一叠声又要吃茶。平儿忙倒了一碗茶来。原来

那些丫头老婆见贾琏出了门又复睡了,不打谅这会子回来,原不曾预备。平儿便

把温过的拿了来。贾琏生气,举起碗来,哗啷一声摔了个粉碎。

凤姐惊醒,唬了一身冷汗,嗳哟一声,睁开眼,只见贾琏气狠狠的坐在旁边,

平儿弯着腰拾碗片子呢。凤姐道:“你怎么就回来了?”问了一声,半日不答应,

只得又问一声。贾琏嚷道:“你不要我回来,叫我死在外头罢!”凤姐笑道:

“这又是何苦来呢!常时我见你不像今儿回来的快,问你一声,也没什么生气的。”

贾琏又嚷道:“又没遇见,怎么不快回来呢!”凤姐笑道:“没有遇见,少不得

奈烦些,明儿再去早些儿,自然遇见了。”贾琏嚷道:“我可不吃着自己的饭替

人家赶獐子呢。我这里一大堆的事没个动秤儿的,没来由为人家的事,瞎闹了这

些日子,当什么呢!正经那有事的人还在家里受用,死活不知,还听见说要锣鼓

喧天的摆酒唱戏做生日呢。我可瞎跑他娘的腿子!”一面说,一面往地下啐了一

口,又骂平儿。凤姐听了,气的干咽,要和他分证,想了一想,又忍住了,勉强

陪笑道:“何苦来生这么大气,大清早起和我叫喊什么。谁叫你应了人家的事?

你既应了,就得耐烦些,少不得替人家办办。也没见这个人自己有为难的事还有

心肠唱戏摆酒的闹!”贾琏道:“你可说么,你明儿倒也问问他!”凤姐诧异道:

“问谁?”贾琏道:“问谁!问你哥哥。”凤姐道:“是他吗?”贾琏道:“可

不是他,还有谁呢!”凤姐忙问道:“他又有什么事叫你替他跑?”贾琏道:

“你还在坛子里呢。”凤姐道:“真真这就奇了,我连一个字儿也不知道。”贾

琏道:“你怎么能知道呢,这个事连太太和姨太太还不知道呢。头一件怕太太和

姨太太不放心,二则你身上又常嚷不好,所以我在外头压住了,不叫里头知道的。

说起来真真可人恼!你今儿不问我,我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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