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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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 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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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原是老奶奶使唤的,故此姑娘起得名字。后来我自伏侍了爷,就与姑娘无涉

了。如今又有了奶奶,益发不与姑娘相干。况且姑娘又是极明白的人,如何恼得

这些呢。”金桂道:“既这样说,‘香’字竟不如‘秋’字妥当。菱角菱花皆盛

于秋,岂不比‘香’字有来历些。”香菱道:“就依奶奶这样罢了。”自此后遂

改了秋字,宝钗亦不在意。

只因薛蟠天性是“得陇望蜀”的,如今得娶了金桂,又见金桂的丫鬟宝蟾有

三分姿色,举止轻浮可爱,便时常要茶要水的故意撩逗他。宝蟾虽亦解事,只是

怕着金桂,不敢造次,且看金桂的眼色。金桂亦颇觉察其意,想着:“正要摆布

香菱,无处寻隙,如今他既看上了宝蟾,如今且舍出宝蟾去与他,他一定就和香

菱疏远了,我且乘他疏远之时,便摆布了香菱。那时宝蟾原是我的人,也就好处

了。”打定了主意,伺机而发。

这日薛蟠晚间微醺,又命宝蟾倒茶来吃。薛蟠接碗时,故意捏他的手。宝蟾

又乔装躲闪,连忙缩手。两下失误,豁啷一声,茶碗落地,泼了一身一地的茶。

薛蟠不好意思,佯说宝蟾不好生拿着。宝蟾说:“姑爷不好生接。”金桂冷笑道:

“两个人的腔调儿都够使了。别打谅谁是傻子。”薛蟠低头微笑不语,宝蟾红了

脸出去。一时安歇之时,金桂便故意的撵薛蟠别处去睡,“省得你馋痨饿眼。”

薛蟠只是笑。金桂道:“要作什么和我说,别偷偷摸摸的不中用。”薛蟠听了,

仗着酒盖脸,便趁势跪在被上拉着金桂笑道:“好姐姐,你若要把宝蟾赏了我,

你要怎样就怎样。你要人脑子也弄来给你。”金桂笑道:“这话好不通。你爱谁,

说明了,就收在房里,省得别人看着不雅。我可要什么呢。”薛蟠得了这话,喜

的称谢不尽,是夜曲尽丈夫之道,奉承金桂。次日也不出门,只在家中厮奈,越

发放大了胆。

至午后,金桂故意出去,让个空儿与他二人。薛蟠便拉拉扯扯的起来。宝蟾

心里也知八九,也就半推半就,正要入港。谁知金桂是有心等候的,料必在难分

之际,便叫丫头小舍儿过来。原来这小丫头也是金桂从小儿在家使唤的,因他自

幼父母双亡,无人看管,便大家叫他作小舍儿,专作些粗笨的生活。金桂如今有

意独唤他来吩咐道:“你去告诉秋菱,到我屋里将手帕取来,不必说我说的。”

小舍儿听了,一径寻着香菱说:“菱姑娘,奶奶的手帕子忘记在屋里了。你去取

来送上去岂不好?”香菱正因金桂近日每每的折挫他。不知何意,百般竭力挽回

不暇。听了这话,忙往房里来取。不防正遇见他二人推就之际,一头撞了进去,

自己倒羞的耳面飞红,忙转身回避不迭。那薛蟠自为是过了明路的,除了金桂,

无人可怕,所以连门也不掩,今见香菱撞来,故也略有些惭愧,还不十分在意。

无奈宝蟾素日最是说嘴要强的,今遇见了香菱,便恨无地缝儿可入,忙推开薛蟠,

一径跑了,口内还恨怨不迭,说他强奸力逼等语。薛蟠好容易圈哄的要上手,却

被香菱打散,不免一腔兴头变作了一腔恶怒,都在香菱身上,不容分说,赶出来

啐了两口,骂道:“死娼妇,你这会子作什么来撞尸游魂!”香菱料事不好,三

步两步早已跑了。薛蟠再来找宝蟾,已无踪迹了,于是恨的只骂香菱。至晚饭后,

已吃得醺醺然,洗澡时不防水略热了些,烫了脚,便说香菱有意害他,赤条精光

赶着香菱踢打了两下。香菱虽未受过这气苦,既到此时,也说不得了,只好自悲

自怨,各自走开。

彼时金桂已暗和宝蟾说明,今夜令薛蟠和宝蟾在香菱房中去成亲,命香菱过

来陪自己先睡。先是香菱不肯,金桂说他嫌脏了,再必是图安逸,怕夜里劳动伏

侍,又骂说:“你那没见世面的主子,见一个,爱一个,把我的人霸占了去,又

不叫你来。到底是什么主意,想必是逼我死罢了。”薛蟠听了这话,又怕闹黄了

宝蟾之事,忙又赶来骂香菱:“不识抬举!再不去便要打了!”香菱无奈,只得

抱了铺盖来。金桂命他在地下铺睡。香菱无奈,只得依命。刚睡下,便叫倒茶,

一时又叫捶腿,如是一夜七八次,总不使其安逸稳卧片时。那薛蟠得了宝蟾,如

获珍宝,一概都置之不顾。恨的金桂暗暗的发恨道:“且叫你乐这几天,等我慢

慢的摆布了来,那时可别怨我!”一面隐忍,一面设计摆布香菱。

半月光景,忽又装起病来,只说心疼难忍,四肢不能转动。请医疗治不效,

众人都说是香菱气的。闹了两日,忽又从金桂的枕头内抖出纸人来,上面写着金

桂的年庚八字,有五根针钉在心窝并四肢骨节等处。于是众人反乱起来,当作新

闻,先报与薛姨妈。薛姨妈先忙手忙脚的,薛蟠自然更乱起来,立刻要拷打众人。

金桂笑道:“何必冤枉众人,大约是宝蟾的镇魇法儿。”薛蟠道:“他这些时并

没有多空儿在你房里,何苦赖好人。”金桂冷笑道:“除了他还有谁,莫不是我

自己不成!虽有别人,谁可敢进我的房呢。”薛蟠道:“香菱如今是天天跟着你,

他自然知道,先拷问他就知道了。”金桂冷笑道:“拷问谁,谁肯认?依我说竟

装个不知道,大家丢开手罢了。横竖治死我也没什么要紧,乐得再娶好的。若据

良心上说,左不过你三个多嫌我一个。”说着,一面痛哭起来。薛蟠更被这一席

话激怒,顺手抓起一根门闩来,一径抢步找着香菱,不容分说便劈头劈面打起来,

一口咬定是香菱所施。香菱叫屈,薛姨妈跑来禁喝说:“不问明白,你就打起人

来了。这丫头伏侍了你这几年,那一点不周到,不尽心?他岂肯如今作这没良心

的事!你且问个清浑皂白,再动粗卤。”金桂听见他婆婆如此说着,怕薛蟠耳软

心活,便益发嚎啕大哭起来,一面又哭喊说:“这半个多月把我的宝蟾霸占了去,

不容他进我的房,唯有秋菱跟着我睡。我要拷问宝蟾,你又护到头里。你这会子

又赌气打他去。治死我,再拣富贵的标致的娶来就是了,何苦作出这些把戏来!”

薛蟠听了这些话,越发着了急。薛姨妈听见金桂句句挟制着儿子,百般恶赖的样

子,十分可恨。无奈儿子偏不硬气,已是被他挟制软惯了。如今又勾搭上了丫头,

被他说霸占了去,他自己反要占温柔让夫之礼。这魇魔法究竟不知谁作的,实是

俗语说的“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事正是公婆难断床帏事了。因此无法,只得赌

气喝骂薛蟠说:“不争气的孽障!骚狗也比你体面些!谁知你三不知的把陪房丫

头也摸索上了,叫老婆说嘴霸占了丫头,什么脸出去见人!也不知谁使的法子,

也不问青红皂白,好歹就打人。我知道你是个得新弃旧的东西,白辜负了我当日

的心。他既不好,你也不许打,我立即叫人牙子来卖了他,你就心净了。”说着,

命香菱“收拾了东西跟我来”,一面叫人去,“快叫个人牙子来,多少卖几两银

子,拔去肉中刺,眼中钉,大家过太平日子。”薛蟠见母亲动了气,早也低下头

了。金桂听了这话,便隔着窗子往外哭道:“你老人家只管卖人,不必说着一个

扯着一个的。我们很是那吃醋拈酸容不下人的不成,怎么‘拔出肉中刺,眼中钉’?

是谁的钉,谁的刺?但凡多嫌着他,也不肯把我的丫头也收在房里了。”薛姨妈

听说,气的身战气咽道:“这是谁家的规矩?婆婆这里说话,媳妇隔着窗子拌嘴。

亏你是旧家人家的女儿!满嘴里大呼小喊,说的是些什么!”薛蟠急的跺脚说:

“罢哟,罢哟!看人听见笑话。”金桂意谓一不作,二不休,越发发泼喊起来了,

说:“我不怕人笑话!你的小老婆治我害我,我倒怕人笑话了!再不然,留下他,

就卖了我。谁还不知道你薛家有钱,行动拿钱垫人,又有好亲戚挟制着别人。你

不趁早施为,还等什么?嫌我不好,谁叫你们瞎了眼,三求四告的跑了我们家作

什么去了!这会子人也来了,金的银的也赔了,略有个眼睛鼻子的也霸占去了,

该挤发我了!”一面哭喊,一面滚揉,自己拍打。薛蟠急的说又不好,劝又不好,

打又不好,央告又不好,只是出入咳声叹气,抱怨说运气不好。当下薛姨妈早被

薛宝钗劝进去了,只命人来卖香菱。宝钗笑道:“咱们家从来只知买人,并不知

卖人之说。妈可是气的胡涂了,倘或叫人听见,岂不笑话。哥哥嫂子嫌他不好,

留下我使唤,我正也没人使呢。”薛姨妈道:“留着他还是淘气,不如打发了他

倒干净。”宝钗笑道:“他跟着我也是一样,横竖不叫他到前头去。从此断绝了

他那里,也如卖了一般。”香菱早已跑到薛姨妈跟前痛哭哀求,只不愿出去,情

愿跟着姑娘,薛姨妈也只得罢了。

自此以后,香菱果跟随宝钗去了,把前面路径竟一心断绝。虽然如此,终不

免对月伤悲,挑灯自叹。本来怯弱,虽在薛蟠房中几年,皆由血分中有病,是以

并无胎孕。今复加以气怒伤感,内外折挫不堪,竟酿成干血之症,日渐羸瘦作烧,

饮食懒进,请医诊视服药亦不效验。那时金桂又吵闹了数次,气的薛姨妈母女惟

暗自垂泪,怨命而已。薛蟠虽曾仗着酒胆挺撞过两三次,持棍欲打,那金桂便递

与他身子随意叫打;这里持刀欲杀时,便伸与他脖项。薛蟠也实不能下手,只得

乱闹了一阵罢了。如今习惯成自然,反使金桂越发长了威风,薛蟠越发软了气骨。

虽是香菱犹在,却亦如不在的一般,虽不能十分畅快,就不觉的碍眼了,且姑置

不究。如此又渐次寻趁宝蟾。宝蟾却不比香菱的情性,最是个烈火干柴,既和薛

蟠情投意合,便把金桂忘在脑后。近见金桂又作践他,他便不肯服低容让半点。

先是一冲一撞的拌嘴,后来金桂气急了,甚至于骂,再至于打。他虽不敢还言还

手,便大撒泼性,拾头打滚,寻死觅活,昼则刀剪,夜则绳索,无所不闹。薛蟠

此时一身难以两顾,惟徘徊观望于二者之间,十分闹的无法,便出门躲在外厢。

金桂不发作性气,有时欢喜,便纠聚人来斗纸牌,掷骰子作乐。又生平最喜啃骨

头,每日务要杀鸡鸭,将肉赏人吃,只单以油炸焦骨头下酒。吃的不奈烦或动了

气,便肆行海骂,说:“有别的忘八粉头乐的,我为什么不乐!”薛家母女总不

去理他。薛蟠亦无别法,惟日夜悔恨不该娶这搅家星罢了,都是一时没了主意。

于是宁荣二宅之人,上上下下,无有不知,无有不叹者。

此时宝玉已过了百日,出门行走。亦曾过来见过金桂,“举止形容也不怪厉,

一般是鲜花嫩柳,与众姊妹不差上下的人,焉得这等样情性,可为奇之至极。”

因此心下纳闷。这日与王夫人请安去,又正遇见迎春奶娘来家请安,说起孙绍祖

甚属不端,“姑娘惟有背地里淌眼抹泪的,只要接了来家散诞两日。”王夫人因

说:“我正要这两日接他去,只因七事八事的都不遂心,所以就忘了。前儿宝玉

去了,回来也曾说过的。明日是个好日子,就接去。”正说着,贾母打发人来找

宝玉,说:“明儿一早往天齐庙还愿。”宝玉如今巴不得各处去逛逛,听见如此,

喜的一夜不曾合眼,盼明不明的。

次日一早,梳洗穿带已毕,随了两三个老嬷嬷坐车出西城门外天齐庙来烧香

还愿。这庙里已是昨日预备停妥的。宝玉天生性怯,不敢近狰狞神鬼之像。这天

齐庙本系前朝所修,极其宏壮。如今年深岁久,又极其荒凉。里面泥胎塑像皆极

其凶恶,是以忙忙的焚过纸马钱粮,便退至道院歇息。一时吃过饭,众嬷嬷和李

贵等人围随宝玉到处散诞顽耍了一回。宝玉困倦,复回至静室安歇。众嬷嬷生恐

他睡着了,便请当家的老王道士来陪他说话儿。这老王道士专意在江湖上卖药,

弄些海上方治人射利,这庙外现挂着招牌,丸散膏丹,色色俱备,亦长在宁荣两

宅走动熟惯,都与他起了个浑号,唤他作“王一贴”,言他的膏药灵验,只一贴

百病皆除之意。当下王一贴进来,宝玉正歪在炕上想睡,李贵等正说“哥儿别睡

着了”,厮混着。看见王一贴进来,都笑道:“来的好,来的好。王师父,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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