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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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 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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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无贵贱之分,因此都唤他“傻大舅”。薛蟠早已出名的呆大爷。今日二人皆凑

在一处,都爱“抢新快“爽利,便又会了两家,在外间炕上“抢新快”。别的又

有几家在当地下大桌上打公番。里间又一起斯文些的,抹骨牌打天九。此间伏侍

的小厮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若成丁的男子到不了这里,故尤氏方潜至窗外偷

看。其中有两个十六七岁娈童以备奉酒的,都打扮的粉妆玉琢。今日薛蟠又输了

一张,正没好气,幸而掷第二张完了,算来除翻过来倒反赢了,心中只是兴头起

来。贾珍道:“且打住,吃了东西再来。”因问那两处怎样。里头打天九的,也

作了帐等吃饭。打公番的未清,且不肯吃。于是各不能催,先摆下一大桌,贾珍

陪着吃,命贾蓉落后陪那一起。薛蟠兴头了,便搂着一个娈童吃酒,又命将酒去

敬邢傻舅。傻舅输家,没心绪,吃了两碗,便有些醉意,嗔着两个娈童只赶着赢

家不理输家了,因骂道:“你们这起兔子,就是这样专洑上水。天天在一处,谁

的恩你们不沾,只不过我这一会子输了几两银子,你们就三六九等了。难道从此

以后再没有求着我们的事了!”众人见他带酒,忙说:“很是,很是。果然他们

风俗不好。”因喝命:“快敬酒赔罪。”两个娈童都是演就的局套,忙都跪下奉

酒,说:“我们这行人,师父教的不论远近厚薄,只看一时有钱有势就亲敬,便

是活佛神仙,一时没了钱势了,也不许去理他。况且我们又年轻,又居这个行次,

求舅太爷体恕些我们就过去了。”说着,便举着酒俯膝跪下。邢大舅心内虽软了,

只还故作怒意不理。众人又劝道:“这孩子是实情话。老舅是久惯怜香惜玉的,

如何今日反这样起来?若不吃这酒,他两个怎样起来。”邢大舅已撑不住了,便

说道:“若不是众位说,我再不理。”说着,方接过来一气喝干了。又斟一碗来。

这邢大舅便酒勾往事,醉露真情起来,乃拍案对贾珍叹道:“怨不的他们视钱如

命。多少世宦大家出身的,若提起‘钱势’二字,连骨肉都不认了。老贤甥,昨

日我和你那边的令伯母赌气,你可知道否?”贾珍道:“不曾听见。”邢大舅叹

道:“就为钱这件混帐东西。利害,利害!”贾珍深知他与邢夫人不睦,每遭邢

夫人弃恶,扳出怨言,因劝道:“老舅,你也太散漫些。若只管花去,有多少给

老舅花的。”邢大舅道:“老贤甥,你不知我邢家底里。我母亲去世时我尚小,

世事不知。他姊妹三个人,只有你令伯母年长出阁,一分家私都是他把持带来。

如今二家姐虽也出阁,他家也甚艰窘,三家姐尚在家里,一应用度都是这里陪房

王善保家的掌管。我便来要钱,也非要的是你贾府的,我邢家家私也就够我花了。

无奈竟不得到手,所以有冤无处诉。”贾珍见他酒后叨叨,恐人听见不雅,连忙

用话解劝。

外面尤氏听得十分真切,乃悄向银蝶笑道:“你听见了?这是北院里大太太

的兄弟抱怨他呢。可怜他亲兄弟还是这样说,这就怨不得这些人了。”因还要听

时,正值打公番者也歇住了,要吃酒。因有一个问道:“方才是谁得罪了老舅,

我们竟不曾听明白,且告诉我们评评理。”邢德全见问,便把两个娈童不理输的

只赶赢的话说了一遍。这一个年少的纨裤道:“这样说,原可恼的,怨不得舅太

爷生气。我且问你两个:舅太爷虽然输了,输的不过是银子钱,并没有输丢了鸡

巴,怎就不理他了?”说着,众人大笑起来,连邢德全也喷了一地饭。尤氏在外

面悄悄的啐了一口,骂道:“你听听,这一起子没廉耻的小挨刀的,才丢了脑袋

骨子,就胡唚嚼毛了。再肏攮下黄汤去,还不知唚出些什么来呢。”一面说,

一面便进去卸妆安歇。至四更时,贾珍方散,往佩凤房里去了。

次日起来,就有人回西瓜月饼都全了,只待分派送人。贾珍吩咐佩凤道:

“你请你奶奶看着送罢,我还有别的事呢。”佩凤答应去了,回了尤氏,尤氏只

得一一分派遣人送去。一时佩凤又来说:“爷问奶奶,今儿出门不出?说咱们是

孝家,明儿十五过不得节,今儿晚上倒好,可以大家应个景儿,吃些瓜饼酒。”

尤氏道:“我倒不愿出门呢。那边珠大奶奶又病了,凤丫头又睡倒了,我再不过

去,越发没个人了。况且又不得闲,应什么景儿。”佩凤道:“爷说了,今儿已

辞了众人,直等十六才来呢,好歹定要请奶奶吃酒的。”尤氏笑道:“请我,我

没的还席。”佩凤笑着去了,一时又来笑道:“爷说,连晚饭也请奶奶吃,好歹

早些回来,叫我跟了奶奶去呢。”尤氏道:“这样,早饭吃什么?快些吃了,我

好走。”佩凤道:“爷说早饭在外头吃,请奶奶自己吃罢。”尤氏问道:“今日

外头有谁?”佩凤道:“听见说外头有两个南京新来的,倒不知是谁。”说话之

间,贾蓉之妻也梳妆了来见过。少时摆上饭来,尤氏在上,贾蓉之妻在下相陪,

婆媳二人吃毕饭。尤氏便换了衣服,仍过荣府来,至晚方回去。

果然贾珍煮了一口猪,烧了一腔羊,余者桌菜及果品之类,不可胜记,就在

会芳园丛绿堂中,屏开孔雀,褥设芙蓉,带领妻子姬妾,先饭后酒,开怀赏月作

乐。将一更时分,真是风清月朗,上下如银。贾珍因要行令,尤氏便叫佩凤等四

个人也都入席,下面一溜坐下,猜枚划拳,饮了一回。贾珍有了几分酒,益发高

兴,便命取了一竿紫竹箫来,命佩凤吹箫,文花唱曲,喉清嗓嫩,真令人魄醉魂

飞。唱罢复又行令。那天将有三更时分,贾珍酒已八分。大家正添衣饮茶,换盏

更酌之际,忽听那边墙下有人长叹之声。大家明明听见,都悚然疑畏起来。贾珍

忙厉声叱咤,问:“谁在那里?”连问几声,没有人答应。尤氏道:“必是墙外

边家里人也未可知。”贾珍道:“胡说。这墙四面皆无下人的房子,况且那边又

紧靠着祠堂,焉得有人。”一语未了,只听得一阵风声,竟过墙去了。恍惚闻得

祠堂内槅扇开阖之声。只觉得风气森森,比先更觉凉飒起来,月色惨淡,也不似

先明朗。众人都觉毛发倒竖。贾珍酒已醒了一半,只比别人撑持得住些,心下也

十分疑畏,便大没兴头起来。勉强又坐了一会子,就归房安歇去了。次日一早起

来,乃是十五日,带领众子侄开祠堂行朔望之礼,细查祠内,都仍是照旧好好的,

并无怪异之迹。贾珍自为醉后自怪,也不提此事。礼毕,仍闭上门,看着锁禁起

来。

贾珍夫妻至晚饭后方过荣府来。只见贾赦贾政都在贾母房内坐着说闲话,与

贾母取笑。贾琏、宝玉,贾环,贾兰皆在地下侍立。贾珍来了,都一一见过。说

了两句话后,贾母命坐,贾珍方在近门小杌子上告了坐,警身侧坐。贾母笑问道:

“这两日你宝兄弟的箭如何了?”贾珍忙起身笑道:“大长进了,不但样式好,

而且弓也长了一个力气。”贾母道:“这也够了,且别贪力,仔细努伤。”贾珍

忙答应几个“是”。贾母又道:“你昨日送来的月饼好,西瓜看着好,打开却也

罢了。”贾珍笑道:“月饼是新来的一个专做点心的厨子,我试了试果然好,才

敢做了孝敬。西瓜往年都还可以,不知今年怎么就不好了。”贾政道:“大约今

年雨水太勤之故。”贾母笑道:“此时月已上了,咱们且去上香。”说着,便起

身扶着宝玉的肩,带领众人齐往园中来。

当下园之正门俱已大开,吊着羊角大灯。嘉荫堂前月台上,焚着斗香,秉着

风烛,陈献着瓜饼及各色果品。邢夫人等一干女客皆在里面久候。真是月明灯彩,

人气香烟,晶艳氤氲,不可形状。地下铺着拜毯锦褥。贾母盥手上香拜毕,于是

大家皆拜过。贾母便说:“赏月在山上最好。”因命在那山脊上的大厅上去。众

人听说,就忙着在那里去铺设。贾母且在嘉荫堂中吃茶少歇,说些闲话。一时,

人回:“都齐备了。”贾母方扶着人上山来。王夫人等因说:“恐石上苔滑,还

是坐竹椅上去。”贾母道:“天天有人打扫,况且极平稳的宽路,何必不疏散疏

散筋骨。”于是贾赦贾政等在前导引,又是两个老婆子秉着两把羊角手罩,鸳鸯、

琥珀、尤氏等贴身搀扶,邢夫人等在后围随,从下逶迤而上,不过百余步,至山

之峰脊上,便是这座敞厅。因在山之高脊,故名曰凸碧山庄。于厅前平台上列下

桌椅,又用一架大围屏隔作两间。凡桌椅形式皆是圆的,特取团圆之意。上面居

中贾母坐下,左垂首贾赦、贾珍、贾琏、贾蓉,右垂首贾政、宝玉、贾环、贾兰,

团团围坐。只坐了半壁,下面还有半壁余空。贾母笑道:“常日倒还不觉人少,

今日看来,还是咱们的人也甚少,算不得甚么。想当年过的日子,到今夜男女三

四十个,何等热闹。今日就这样,太少了。待要再叫几个来,他们都是有父母的,

家里去应景,不好来的。如今叫女孩们来坐那边罢。”于是令人向围屏后邢夫人

等席上将迎春、探春、惜春三个请出来。贾琏宝玉等一齐出坐,先尽他姊妹坐了,

然后在下方依次坐定。贾母便命折一枝桂花来,命一媳妇在屏后击鼓传花。若花

到谁手中,饮酒一杯,罚说笑话一个。

于是先从贾母起,次贾赦,一一接过。鼓声两转,恰恰在贾政手中住了,只

得饮了酒。众姊妹弟兄皆你悄悄的扯我一下,我暗暗的又捏你一把,都含笑倒要

听是何笑话。贾政见贾母喜悦,只得承欢。方欲说时,贾母又笑道:“若说的不

笑了,还要罚。”贾政笑道:“只得一个,说来不笑,也只好受罚了。”因笑道:

“一家子一个人最怕老婆的。”才说了一句,大家都笑了。因从不曾见贾政说过

笑话,所以才笑。贾母笑道:“这必是好的。”贾政笑道:“若好,老太太多吃

一杯。”贾母笑道:“自然。”贾政又说道:“这个怕老婆的人从不敢多走一步。

偏是那日是八月十五,到街上买东西,便遇见了几个朋友,死活拉到家里去吃酒。

不想吃醉了,便在朋友家睡着了,第二日才醒,后悔不及,只得来家赔罪。他老

婆正洗脚,说:‘既是这样,你替我舔舔就饶你。’这男人只得给他舔,未免恶

心要吐。他老婆便恼了,要打,说:‘你这样轻狂!’唬得他男人忙跪下求说:

‘并不是奶奶的脚脏。只因昨晚吃多了黄酒,又吃了几块月饼馅子,所以今日有

些作酸呢。’”说的贾母与众人都笑了。贾政忙斟了一杯,送与贾母。贾母笑道:

“既这样,快叫人取烧酒来,别叫你们受累。”众人又都笑起来。

于是又击鼓,便从贾政传起,可巧传至宝玉鼓止。宝玉因贾政在坐,自是踧

不安,花偏又在他手内,因想:“说笑话倘或不发笑,又说没口才,连一笑话

不能说,何况是别的,这有不是。若说好了,又说正经的不会,只惯油嘴贫舌,

更有不是。不如不说的好。”乃起身辞道:“我不能说笑话,求再限别的罢了。”

贾政道:“既这样,限一个‘秋’字,就即景作一首诗。若好,便赏你,若不好,

明日仔细。”贾母忙道:“好好的行令,如何又要作诗?”贾政道:“他能的。”

贾母听说,”既这样就作。”命人取了纸笔来,贾政道:“只不许用那些冰玉晶

银彩光明素等样堆砌字眼,要另出己见,试试你这几年的情思。”宝玉听了,碰

在心坎上,遂立想了四句,向纸上写了,呈与贾政看,道是……贾政看了,点头

不语。贾母见这般,知无甚大不好,便问:“怎么样?”贾政因欲贾母喜悦,便

说:“难为他。只是不肯念书,到底词句不雅。”贾母道:“这就罢了。他能多

大,定要他做才子不成!这就该奖励他,以后越发上心了。”贾政道:“正是。”

因回头命个老嬷嬷出去吩咐书房内的小厮,“把我海南带来的扇子取两把给他。”

宝玉忙拜谢,仍复归座行令。当下贾兰见奖励宝玉,他便出席也做一首递与贾政

看时,写道是……贾政看了喜不自胜,遂并讲与贾母听时,贾母也十分欢喜,也

忙令贾政赏他。于是大家归坐,复行起令来。

这次在贾赦手内住了,只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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