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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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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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又笑问:“你姓什么?今年十几了?”凤姐忙又笑说:“老祖宗且别问,只说

比我俊不俊。”贾母又戴了眼镜,命鸳鸯琥珀:“把那孩子拉过来,我瞧瞧肉皮

儿。”众人都抿嘴儿笑着,只得推他上去。贾母细瞧了一遍,又命琥珀:“拿出

手来我瞧瞧。”鸳鸯又揭起裙子来。贾母瞧毕,摘下眼镜来,笑说道:“更是个

齐全孩子,我看比你俊些。”凤姐听说,笑着忙跪下,将尤氏那边所编之话,一

五一十细细的说了一遍,“少不得老祖宗发慈心,先许他进来,住一年后再圆房。”

贾母听了道:“这有什么不是。既你这样贤良,很好。只是一年后方可圆得房。”

凤姐听了,叩头起来,又求贾母着两个女人一同带去见太太们,说是老祖宗的主

意。贾母依允,遂使二人带去见了邢夫人等。王夫人正因他风声不雅,深为忧虑,

见他今行此事,岂有不乐之理。于是尤二姐自此见了天日,挪到厢房住居。

凤姐一面使人暗暗调唆张华,只叫他要原妻,这里还有许多赔送外,还给他

银子安家过活。张华原无胆无心告贾家的,后来又见贾蓉打发人来对词,那人原

说的:“张华先退了亲。我们皆是亲戚。接到家里住着是真,并无娶嫁之说。皆

因张华拖欠了我们的债务,追索不与,方诬赖小的主人那些个。”察院都和贾王

两处有瓜葛,况又受了贿,只说张华无赖,以穷讹诈,状子也不收,打了一顿赶

出来。庆儿在外替他打点,也没打重。又调唆张华:“亲原是你家定的,你只要

亲事,官必还断给你。”于是又告。王信那边又透了消息与察院,察院便批:

“张华所欠贾宅之银,令其限内按数交还,其所定之亲,仍令其有力时娶回。”

又传了他父亲来当堂批准。他父亲亦系庆儿说明,乐得人财两进,便去贾家领人。

凤姐儿一面吓的来回贾母,说如此这般,都是珍大嫂子干事不明,并没和那

家退准,惹人告了,如此官断。贾母听了,忙唤了尤氏过来,说他作事不妥,

“既是你妹子从小曾与人指腹为婚,又没退断,使人混告了。”尤氏听了,只得

说:“他连银子都收了,怎么没准。”凤姐在旁又说:“张华的口供上现说不曾

见银子,也没见人去。他老子说:‘原是亲家母说过一次,并没应准。亲家母死

了,你们就接进去作二房。’如此没有对证,只好由他去混说。幸而琏二爷不在

家,没曾圆房,这还无妨。只是人已来了,怎好送回去,岂不伤脸。”贾母道:

“又没圆房,没的强占人家有夫之人,名声也不好,不如送给他去。那里寻不出

好人来。”尤二姐听了,又回贾母说:“我母亲实于某年月日给了他十两银子退

准的。他因穷急了告,又翻了口。我姐姐原没错办。”贾母听了,便说:“可见

刁民难惹。既这样,凤丫头去料理料理。”凤姐听了无法,只得应着。回来只命

人去找贾蓉。贾蓉深知凤姐之意,若要使张华领回,成何体统,便回了贾珍,暗

暗遣人去说张华:“你如今既有许多银子,何必定要原人。若只管执定主意,岂

不怕爷们一怒,寻出个由头,你死无葬身之地。你有了银子,回家去什么好人寻

不出来。你若走时,还赏你些路费。”张华听了,心中想了一想,这倒是好主意,

和父亲商议已定,约共也得了有百金,父子次日起个五更,回原籍去了。

贾蓉打听得真了,来回了贾母凤姐,说:“张华父子妄告不实,惧罪逃走,

官府亦知此情,也不追究,大事完毕。”凤姐听了,心中一想:若必定着张华带

回二姐去,未免贾琏回来再花几个钱包占住,不怕张华不依。还是二姐不去,自

己相伴着还妥当,且再作道理。只是张华此去不知何往,他倘或再将此事告诉了

别人,或日后再寻出这由头来翻案,岂不是自己害了自己。原先不该如此将刀靶

付与外人去的。因此悔之不迭,复又想了一条主意出来,悄命旺儿遣人寻着了他,

或说他作贼,和他打官司将他治死,或暗中使人算计,务将张华治死,方剪草除

根,保住自己的名誉。旺儿领命出来,回家细想:人已走了完事,何必如此大作,

人命关天,非同儿戏,我且哄过他去,再作道理。因此在外躲了几日,回来告诉

凤姐,只说张华是有了几两银子在身上,逃去第三日在京口地界五更天已被截路

人打闷棍打死了。他老子唬死在店房,在那里验尸掩埋。凤姐听了不信,说:

“你要扯谎,我再使人打听出来敲你的牙!”自此方丢过不究。凤姐和尤二姐和

美非常,更比亲姊亲妹还胜十倍。

那贾琏一日事毕回来,先到了新房中,已竟悄悄的封锁,只有一个看房子的

老头儿。贾琏问他原故,老头子细说原委,贾琏只在镫中跌足。少不得来见贾赦

与邢夫人,将所完之事回明。贾赦十分欢喜,说他中用,赏了他一百两银子,又

将房中一个十七岁的丫鬟名唤秋桐者,赏他为妾。贾琏叩头领去,喜之不尽。见

了贾母和家中人,回来见凤姐,未免脸上有些愧色。谁知凤姐儿他反不似往日容

颜,同尤二姐一同出迎,叙了寒温。贾琏将秋桐之事说了,未免脸上有些得意之

色,骄矜之容。凤姐听了,忙命两个媳妇坐车在那边接了来。心中一刺未除,又

平空添了一刺,说不得且吞声忍气,将好颜面换出来遮掩。一面又命摆酒接风,

一面带了秋桐来见贾母与王夫人等。贾琏心中也暗暗的纳罕。

那日已是腊月十二日,贾珍起身,先拜了宗祠,然后过来辞拜贾母等人。和

族中人直送到洒泪亭方回,独贾琏贾蓉二人送出三日三夜方回。一路上贾珍命他

好生收心治家等语,二人口内答应,也说些大礼套话,不必烦叙。

且说凤姐在家,外面待尤二姐自不必说得,只是心中又怀别意。无人处只和

尤二姐说:“妹妹的声名很不好听,连老太太,太太们都知道了,说妹妹在家做

女孩儿就不干净,又和姐夫有些首尾,‘没人要的了你拣了来,还不休了再寻好

的。’我听见这话,气得倒仰,查是谁说的,又查不出来。这日久天长,这些个

奴才们跟前,怎么说嘴。我反弄了个鱼头来拆。”说了两遍,自己又气病了,茶

饭也不吃,除了平儿,众丫头媳妇无不言三语四,指桑说槐,暗相讥刺。秋桐自

为系贾赦之赐,无人僣他的,连凤姐平儿皆不放在眼里,岂肯容他。张口是“先

奸后娶没汉子要的娼妇,也来要我的强。”凤姐听了暗乐,尤二姐听了暗愧暗怒

暗气。凤姐既装病,便不和尤二姐吃饭了。每日只命人端了菜饭到他房中去吃,

那茶饭都系不堪之物。平儿看不过,自拿了钱出来弄菜与他吃,或是有时只说和

他园中去顽,在园中厨内另做了汤水与他吃,也无人敢回凤姐。只有秋桐一时撞

见了,便去说舌告诉凤姐说:“奶奶的名声,生是平儿弄坏了的。这样好菜好饭

浪着不吃,却往园里去偷吃。”凤姐听了,骂平儿说:“人家养猫拿耗子,我的

猫只倒咬鸡。”平儿不敢多说,自此也要远着了。又暗恨秋桐,难以出口。

园中姊妹和李纨迎春惜春等人,皆为凤姐是好意,然宝黛一干人暗为二姐担

心。虽都不便多事,惟见二姐可怜,常来了,倒还都悯恤他。每日常无人处说起

话来,尤二姐便淌眼抹泪,又不敢抱怨。凤姐儿又并无露出一点坏形来。贾琏来

家时,见了凤姐贤良,也便不留心。况素习以来因贾赦姬妾丫鬟最多,贾琏每怀

不轨之心,只未敢下手。如这秋桐辈等人,皆是恨老爷年迈昏愦,贪多嚼不烂,

没的留下这些人作什么,因此除了几个知礼有耻的,余者或有与二门上小幺儿们

嘲戏的。甚至于与贾琏眉来眼去相偷期的,只惧贾赦之威,未曾到手。这秋桐便

和贾琏有旧,从未来过一次。今日天缘凑巧,竟赏了他,真是一对烈火干柴,如

胶投漆,燕尔新婚,连日那里拆的开。那贾琏在二姐身上之心也渐渐淡了,只有

秋桐一人是命。凤姐虽恨秋桐,且喜借他先可发脱二姐,自己且抽头,用“借剑

杀人”之法,“坐山观虎斗”,等秋桐杀了尤二姐,自己再杀秋桐。主意已定,

没人处常又私劝秋桐说:“你年轻不知事。他现是二房奶奶,你爷心坎儿上的人,

我还让他三分,你去硬碰他,岂不是自寻其死?”那秋桐听了这话,越发恼了,

天天大口乱骂说:“奶奶是软弱人,那等贤惠,我却做不来。奶奶把素日的威风

怎都没了。奶奶宽洪大量,我却眼里揉不下沙子去。让我和他这淫妇做一回,他

才知道。”凤姐儿在屋里,只装不敢出声儿。气的尤二姐在房里哭泣,饭也不吃,

又不敢告诉贾琏。次日贾母见他眼红红的肿了,问他,又不敢说。秋桐正是抓乖

卖俏之时,他便悄悄的告诉贾母王夫人等说:“专会作死,好好的成天家号丧,

背地里咒二奶奶和我早死了,他好和二爷一心一计的过。”贾母听了便说:“人

太生娇俏了,可知心就嫉妒。凤丫头倒好意待他,他倒这样争锋吃醋的。可是个

贱骨头。”因此渐次便不大喜欢。众人见贾母不喜,不免又往下踏践起来,弄得

这尤二姐要死不能,要生不得。还是亏了平儿,时常背着凤姐,看他这般,与他

排解排解。

那尤二姐原是个花为肠肚雪作肌肤的人,如何经得这般磨折,不过受了一个

月的暗气,便恹恹得了一病,四肢懒动,茶饭不进,渐次黄瘦下去。夜来合上眼,

只见他小妹子手捧鸳鸯宝剑前来说:“姐姐,你一生为人心痴意软,终吃了这亏。

休信那妒妇花言巧语,外作贤良,内藏奸狡,他发恨定要弄你一死方罢。若妹子

在世,断不肯令你进来,即进来时,亦不容他这样。此亦系理数应然,你我生前

淫奔不才,使人家丧伦败行,故有此报。你依我将此剑斩了那妒妇,一同归至警

幻案下,听其发落。不然,你则白白的丧命,且无人怜惜。”尤二姐泣道:“妹

妹,我一生品行既亏,今日之报既系当然,何必又生杀戮之冤。随我去忍耐。若

天见怜,使我好了,岂不两全。”小妹笑道:“姐姐,你终是个痴人。自古‘天

网恢恢,疏而不漏’,天道好还。你虽悔过自新,然已将人父子兄弟致于麀聚之

乱,天怎容你安生。”尤二姐泣道:“既不得安生,亦是理之当然,奴亦无怨。”

小妹听了,长叹而去。尤二姐惊醒,却是一梦。等贾琏来看时,因无人在侧,便

泣说:“我这病便不能好了。我来了半年,腹中也有身孕,但不能预知男女。倘

天见怜,生了下来还可,若不然,我这命就不保,何况于他。”贾琏亦泣说:

“你只放心,我请明人来医治。”于是出去即刻请医生。

谁知王太医亦谋干了军前效力,回来好讨荫封的。小厮们走去,便请了个姓

胡的太医,名叫君荣。进来诊脉看了,说是经水不调,全要大补。贾琏便说:

“已是三月庚信不行,又常作呕酸,恐是胎气。”胡君荣听了,复又命老婆子们

请出手来再看看。尤二姐少不得又从帐内伸出手来。胡君荣又诊了半日,说:

“若论胎气,肝脉自应洪大。然木盛则生火,经水不调亦皆因由肝木所致。医生

要大胆,须得请奶奶将金面略露露,医生观观气色,方敢下药。”贾琏无法,只

得命将帐子掀起一缝,尤二姐露出脸来。胡君荣一见,魂魄如飞上九天,通身麻

木,一无所知。一时掩了帐子,贾琏就陪他出来,问是如何。胡太医道:“不是

胎气,只是迂血凝结。如今只以下迂血通经脉要紧。”于是写了一方,作辞而去。

贾琏命人送了药礼,抓了药来,调服下去。只半夜,尤二姐腹痛不止,谁知竟将

一个已成形的男胎打了下来。于是血行不止,二姐就昏迷过去。贾琏闻知,大骂

胡君荣。一面再遣人去请医调治,一面命人去打告胡君荣。胡君荣听了,早已卷

包逃走。这里太医便说:“本来气血生成亏弱,受胎以来,想是着了些气恼,郁

结于中。这位先生擅用虎狼之剂,如今大人元气十分伤其八九,一时难保就愈。

煎丸二药并行,还要一些闲言闲事不闻,庶可望好。”说毕而去。急的贾琏查是

谁请了姓胡的来,一时查了出来,便打了半死。

凤姐比贾琏更急十倍,只说:“咱们命中无子,好容易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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