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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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新世界-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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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为什么?究竟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想理由很简单。」觉闷闷不乐地说。「人类获得咒力之后,写下了远比以往更血腥的历史。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为了避免人类以咒力互相攻击,才在基因里加入攻击抑制跟愧死机制。可是这么一来就出现棘手的问题,那就是该怎么处理没有咒力的人。」

「什么意思?」

「拥有咒力的人一直都是最高特权阶级,支配没有咒力的人来享尽荣华富贵,以前好像有个词来形容,叫做权力菁英。可是一旦加入攻击抑制与愧死机制就无法攻击人类,立场马上颠倒。因为有咒力的人不能攻击没咒力的人,没咒力的人却可以动手,就像恶鬼……真理亚他们的儿子跟化鼠之间的关系。」

「那只要给没有咒力的人也加上攻击抑制跟愧死机制不就好了?」

「我想当时不这么做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有咒力的人掌管生杀大权,不肯放弃压倒性的优势。另一个原因是,攻击抑制或许有用处,但没咒力的人不可能加上愧死机制。你还记得愧死机制的原理吗?大脑一旦发现自己正在攻击人类同胞,就会无意识发动念力,造成内分泌失常,最后心跳停止而死。」

愧死机制其实就是用咒力强制自杀,所以没有咒力,愧死机制就没有作用。

「所以才把这些碍事的人……没有咒力的人,全变成野兽?」

我发现自己生活的社会竟如此罪孽深重,不禁毛骨悚然。

「是啊。单纯的阶级制度还不够,为了把没有咒力的人排除在攻击抑制与愧死机制之外,将人类与裸鼹鼠的基因混合,变成不如人的野兽……就为了让有咒力的人们继续享受贡品与劳役,维持特权阶级的地位。」

然后拥有咒力的「人类」,把变得奇形怪状的同胞当成野兽看待,杀得毫不留情。

「可是为什么要变成那么丑陋的生物?」

「我想你已经说出了答案,就是因为丑。」

觉的回答实在残忍无比。

「就因为变成丑陋的生物,一眼就知道是异类,所以杀起来完全不会同情……或许也是因为裸鼹鼠是难得具有真社会性的哺乳类,管理起来也方便得多。」

为什么我没早点发现?仔细想想,一切都很合理不是吗?如果化鼠的祖先是裸鼹鼠,身体竟然放大了几百倍,就算要以咒力加速进化,想必也很难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变得这样大。

用狗来比对就明白了。狗在漫长的岁月中演化出许多品种,但仔细看就会发现牙齿相差很多。吉娃娃之类的小型犬嘴巴小,牙齿长得紧密,而圣柏纳之类的大型犬嘴巴大,牙缝则十分宽松。

化鼠的齿缝却没有这种现象,一点都不松。

不对,或许我该怀疑更基本的问题。

为什么化鼠女王有本事自由改变子孙的外型?在子宫中控制胎儿生长过程,不就是一种特定的咒力吗?虽然被变成化鼠的人类原本没有咒力,但既然都是人,哪天突然发展出改变外型的咒力也不奇怪。

「我们一无所知,一直毫不在乎地杀他们,虽然每次杀都有理由,但确实是杀了。」

觉的话又重重打击我。

「那我们其实早该愧死……或许也真该愧死。毕竟我们都杀了人,而且还杀了那么多。」

光是这样一想就觉得心跳加速,冷汗直流。

「不,他们不是人类。或许我们祖先相同,可是现在是完全不同的生物。」

「大家不都有二十三对染色体吗?」我记得就连黑猩猩的染色体数量都跟人类不同。

「这也不代表全对,端看我们是不是把化鼠当同胞。像土蜘蛛的丛叶兵、气球狗,还有喷炭兵……你真的也把这些怪物当人看吗?」

觉的问题一直回荡在我脑中。

老实说先不讲什么道理逻辑,我一点都不觉得化鼠和它们创造的变种算是人类。

但我也承认,自己刻意不把它们当人看。

我双手满是血腥,确实几乎都是正当防卫,为了保护自己与他人而被迫动手,但也在对抗化鼠的战争中杀了数不清的性命。如果有人说这样算是杀人,我也不知如何是好。虽然当下尙未有触发愧死机制的徵兆,但如果继续钻牛角尖,不敢保证是不是会引发愧死。

还有一点,我不得不考虑今天即将要做的事。

茅轮乡中心建立一座新的公园,这座纪念公园用来时时提醒大家,化鼠攻击造成死伤惨重的悲剧。

公园里筑起花圃,立起镇魂纪念碑。战争结束不过一个月,町上房舍大多还是废墟,这座公园却飞快建成。

公园深处有座战争纪念馆,用以长久保存战争的记忆。

纪念馆刚落成时总是大排长龙,每天都有人排队来重新唤醒心中的仇恨。有位老先生日日前来,听说他的儿女、媳妇女婿、孙子女,一家人全死在化鼠手中。

我走进战争纪念馆,里面没有任何参观者。因为今天见晴乡举办战争牺牲者的追悼仪式,多数町民都去参加。

墙面挂满展示品,重现化鼠的恶行恶状,包括武器,还有偷袭杀死无辜人类的阴险士兵。虽然所有化鼠兵的身体特徵都被变形夸大,但都是活化鼠做成的标本。

一般化鼠兵旁边还有拟人的标本。当初在夜间远望的怎么看都像人类,但现在靠近一看明显不同,相当诡异。除了十分之一尺寸的喷炭兵模型,竟然还保存真正的喷炭兵头颅,真难以置信。底下的说明牌以科学角度解释粉尘爆炸的威力。

展示厅最后方,安置一座巨大的玻璃柜。

玻璃柜前坐著一名职员。展示课的职员一天四班,二十四小时轮班监视此处,今天当班的是位老先生,姓小野濑。

「哎呀,渡边小姐,今天没参加追悼仪式吗?」小野濑先生讶异地问。

「我才刚回来,小野濑先生呢?」

「我当然想去,但总得有人在这里看著……」他不禁抱怨,对玻璃柜投以厌恶的眼神。

「那你先过去吧,这里我来顾就好。」

「不成不成!怎么好意思把这工作推给伦理委员会的人……」小野濑先生嘴上推辞,却掩不住想参加仪式的心情。

「没关系,现在去还赶得上献花。你就给过世的女儿献个花吧。」

「这样啊……真不好意思,既然你都这么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野濑先生喜形于色,但离开前又瞪了玻璃柜一眼。

「一切都是这家伙的错!这下三滥的臭恶灵……请尽量折磨他吧!」

「当然,我也失去了父母跟许多朋友……好了,你尽快赶去吧。」

「不好意思,那我就先去一趟。」

小野濑先生快步离开战争纪念馆。

或许小野濑先生会突然折返,我在原地稍候片刻,慢慢走向玻璃柜。

第一眼看见强化玻璃后面的物体,我忍不住别过头。但我不能不看,于是深呼吸数到十,再瞧往里面目睹。

里面躺著一团肉块,失去全部生物特徵,永远承受痛苦。

「史奎拉……」

我轻声喊它,但它当然毫无反应。

「我该早点过来的。不过机会仅有今天,一定要等所有人都离开才行。」

史奎拉的神经细胞被植入无数特殊肿瘤,不断传递痛苦。我用咒力切断痛苦资讯,它才停止抽搐,应该已经维持这样一个月了。

「你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就到此为止吧。」

要是没听觉说那些话就好了。一阵悔意涌上心头,明知道这里躺的是古人的后代,我还办得到吗?

脑中想起四个字,鬼手佛心。

我闭上眼,再次诵念真言,平时总是瞬间默念,但这次缓缓开口。

咒力麻痹了史奎拉的呼吸中枢。

「哎,史奎拉,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碰面的时候吗?」

我温柔地喊它,或许玻璃柜挡住我的声音,就算没挡住,也不知道它还听不听得见。

「我们曾经被土蜘蛛逮到,勉强逃出来,路上又碰到化鼠,还以为必死无疑,结果是你的盐屋虻鼠窝。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玻璃柜里的肉块当然毫无反应,但我有一种感觉,史奎拉正在听我说话。

「当时你穿著一身威风的盔甲,说一口流畅的日文,我实在没办法形容当时听了你说话有多放心。」

我似乎听见一声轻叹,或许是呼吸停止造成的生理反应,但碰巧就像是史奎拉的回应。

「后来又发生了好多事情,我们还一起连夜逃走,奇狼丸紧追在后。不过你当时其实早就出卖我们,给奇狼丸通风报信了吧?真的是不可信任啊。再说……」

说到一半,我突然停住。

确认了史奎拉的情况,我告诉自己,这样就好。

这一个月肯定过得漫无止境,但痛苦已经结束了。

为了避免有人让史奎拉复活,我将它的遗体烧成焦炭,走出战争纪念馆。

如果有人追究,我已经想好如何辩解,就说一时气愤难平忍不住下手。这样大概就能免去重罚。虽然作为伦理委员会的委员却随便打破规定,实在相当不可取。只是当时我认为,有些事情比规定更重要。

离开公园时,一阵旋律从远方随风而来,重建后的公民中心正在播放《归途》。

日落远山边

星散夜空间

今日工已毕

心清气神闲

夕阳晚风吹

阖家乐团圆

乐团圆

暗里篝火光

焰势愈趋小

宛若催人眠

光暗火渐消

温婉掌心护

陶然入梦乡

入梦乡

为什么呢?我喃喃自问。究竟为何泪流不止,自己也不清楚。

这份漫长的记事终于接近尾声。

我想简单交代最近发生的事情。

关于让史奎拉安乐死一事,我被判一个月的闭门思过处分,但没有受到太多责难。结束大战的功绩显赫或许有影响,但说不定人们对这只承受无间地狱刑的化鼠己感到厌倦。一开始的激动冷静下来,看见一只只能永远承受痛苦的生物,肯定愉快不起来。众人总觉得好像会有阴魂作祟,该说果然是日本人的想法吗?

经过一阵激辩,灭绝町周围所有化鼠的提案以些微之差遭到否决,包括虎头蜂鼠窝在内的五个鼠窝判定从头到尾效忠人类,得以存续,我总算完成和奇狼丸的承诺。

另一方面,全员一致通过其余鼠窝须完全消灭,只有我一票反对。

过两年,我和觉结婚。

又过三年,我在正式选举中当选伦理委员会史上最年轻的议长,直至今日。

距离那个千百事物灰飞烟灭的日子,已经十年。

十年这个单位不过是两手可以数完的数字,并没有太大意义。但我在开头说过,堆积如山的悬案接连破解,新体制上了轨道,我却在这时候开始怀疑起未来。

其中最紧迫的课题,就是一则关于恶鬼与业魔的报告,报告指出恶鬼与业魔的发生机率,已经达到前所未有的高点。

以往人们认为恶鬼与业魔来自突变,纯属偶然,但这份报告指出所有恶鬼与业魔出现的案例,都与倒溯十年前的社会局势有明显相关。

虽然还是假设,但原因可能是群众集体处在高度紧张、情绪动摇的状况,此时外泄的咒力会引发基因突变,增加幼儿体内攻击抑制与愧死机制不全的机率。

除了上述状况的基因突变,有分析指出若父母精神不稳定,养育出来的孩子有极高机率成为业魔。

如果恶鬼与业魔真的从此诞生,那么说当前是最危险的时期也不算杞人忧天。十年前,我们町上发生前所未有的悲剧,众多居民经历大量的暴力杀戮,造成心灵创伤,而且与化鼠间的激烈战斗,让所有人或多或少曾被狂怒与攻击欲占据心灵。

在这之后生下的孩子即将要获得咒力,其中只要有一个拉曼?库洛基斯症候群患者,或者桥本?阿培巴姆症候群患者,我们町上就会面临灭亡危机。

伦理委员会不得不做出痛苦的决定,相隔十年,我们再次创造不净猫。本计画是最高机密,由担任妙法农场场长的觉在农场中进行。最近我才见到二十二只可爱的小猫,现在小猫大小跟普通猫差不多,但最快一年后就会长成比剑齿虎还凶悍的猛兽。我只能祈求它们永远派不上用场。

我们的新伦理委员会还有其他工作。以往零星分布于日本各地的九个町仅维持最低限度的联络,互不干涉,我建议就从这里开始改革。

十年前的化鼠战争,或许碰巧为这个提案创造契机。我们先成立联络会议,与当时前来救援的北陆的胎内84町、中部的小海95町,以及另一个邻居东北的白石71町互相讨论如何营运町政。

除了上述三町,我们也准备和保持少许连络的北海道夕张新生町、关西的精华59町、中国的石见银山町、四国的四万十町以及九州方西海77町,开始进行交流。不仅如此,我们还以西海的77町作为联络窗口,对朝鲜半岛南部的伽倻郡送出友好信件(由新抓到的拟蓑白负责翻译)。这或许是几百年来首次重启海外交流。

但还有些事非做不可。

最近我和觉老是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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