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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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新世界-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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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定之前曾经暂时套用远古的日本法律,当做过渡措施,少年法第六十一条规定不可记录实名……说起来还真蠢,但这种事其实不重要。

总之,将那名学生称为K好了。

K当时是指导班的一年级生,指导班就是全人班的前身,我记得他才满十三岁……对了,比你现在还小一岁。听说K本来是毫不起眼的平凡学生,但在新生入学时的罗夏测验中出现异常。现在我们已经不做罗夏测验,这是一种心理测验,将墨水滴在纸上,对折纸张后,依受测者认为墨渍像什么来判断人格特徵。

根据K对墨渍浓淡的反应,人们意识到他平时负担著非常沉重的压力,但不知道压力的来源;另一方面,他从墨渍中联想到的内容大多异常而残暴,潜意识中充满对破坏与杀戮的渴望。奇怪的是,校方并不重视他的异常,案发后才重新检查他的测验结果,给予关注。

K在指导班学习使用咒力,驾轻就熟后,他的异常愈来愈显著。

K的咒力天赋与成绩维持在平均分上下,有时甚至不及格,但他碰到一般学生会犹豫的情况,反倒格外活跃。档案上没描述具体经过,听说他在各种比赛中,即使碰到可能伤及他人的情况,也毫不犹豫地使用咒力。

他的班导师早早就意识到他的异常,不断通报教育委员会,建议采取预防措施,可是委员会没采取任何有效办法。

这里举出几个问题点来反省。

第一点,这次案例和上一次的恶鬼病例相隔八十多年,人们的记忆逐渐消逝,丧失危机感;第二点,当时K的母亲是町议会议员,出了名的啰嗦,町议会又是当时的最高决策机关,所以学校因此无法采取强硬手段;第三点,包括学校在内的官僚机构,充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心态,只是我不清楚历史上哪个时候不是这样。

然后是第四点,当时几乎不存在任何有效的处理措施。

最后K除了定期接受心理谘询,并未受到任何处分,只是不断接受爱的教育。

K入学七个月左右,那起案子终于爆发了。

富子女士抬头望著天花板,长叹一声,起身走到书桌旁,从一个小茶盒取出茶壶与两只茶杯,用矮桌上的热水瓶泡热茶。我啜飮芬芳的煎茶润喉,准备聆听接下来的故事。

老实说,关于这件案子的纪录东缺西漏,尤其一开始的部分更是不清不楚。事情究竟从何而起?灾害又是怎么扩散?虽然一切都不脱臆测范围,但事情还是爆发出来。最后损失上千条宝贵性命,是不争的事实。

第一个牺牲者是班导师,这是确凿的事实。听说班导师的遗体残破不堪,甚至难以确认身分,接著是同班的二十二位同学,再来是二年级、三年级共五十名左右的同学都成了惨不忍睹的模样……

K是不折不扣的恶鬼,他恢复祖先原有的样貌,成为对人类没有攻击抑制的怪物,与生俱来的愧死机制又有缺陷,完全没发挥作用。估计每三百万个孩子,只有一个会同时俱备这两种缺陷。从机率来看,神栖66町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孩子,但机率毕竟只是机率。

至少K的家人应该了解他的异常,尤其K的妈妈似乎在K还是婴儿的时候就发现这件事,从小让他接受各种心理治疗与矫正措施,其中还有接近洗脑的治疗。因为这些努力,K在儿童时期的攻击性得以抑制。但这种作法究竟好不好,还是一个疑问。因为K在罗夏测验中表现出来的沉重压力,非常可能来自以往强制压抑攻击性的经历。

然后,在命运的那一天,他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丧失虚伪的意志力。

事实上,真正的情况更像是,他心中的恶鬼撕裂人皮之后窜出。

根据其他恶鬼病例,分水岭就是动手的第一人。很多病患在出手前悬崖勒马,就算没有攻击抑制与愧死机制,依然可以靠理性来避免杀人。可是一旦杀了头一个,人就像打开杀戮开关,只会无止境杀下去,而从无例外,只有恶鬼本人死亡才能够终结屠杀。

K首先用咒力将班导师的双手双脚从四方扯断,接著像捏烂水果般捏爆导师的头,再接连举起恐慌的学生们猛撞教室的墙,直到躯壳扁平贴在墙上。

现场简直是人间炼狱,之后负责整理现场与勘验的人,九成都诊断出创伤后压力症候群(PTSD)而不得不辞去工作……

完全化为恶鬼的K走出教室,在学校里徘徊寻找猎物,看到哀嚎奔逃的孩子们就像玩游戏似地杀个不停。依据尸体的位置推测,他甚至操弄孩子的恐惧,让他们吓得摔死或互相踩死,或把孩子像家畜一样集中在某处,最后一口气杀光。

整个过程中,没人可以有效反击恶鬼,虽然许多学生的咒力强过K,但所有人都具备强大的攻击抑制与愧死机制,因此绑手绑脚,无法攻击人类。

不过从K的角度来看,因为自己并不具备攻击抑制本能,他想必害怕受到对手反击,所以先发制人,将所有人赶尽杀绝。另一种说法是,K的大脑会分泌快乐物质,让他陷入嗜血状态,无法克制连续大量杀人的冲动。所以恶鬼的正式名称除了拉曼?库洛基斯症候群,还有别名叫做「鸡舍狐狸症候群」。

对了,拉曼和库洛基斯其实并不是研究学者的姓名,而是两名少年。拉曼在印度孟买杀了数万人,库洛基斯在芬兰的赫尔辛基干下的事迹也不遑多让。这两个史上最邪恶的恶鬼,构成史上最禁忌的病名。

比起世界纪录保持人拉曼和库洛基斯,K造成的牺牲者人数只有几十分之一,但我认为凶残程度并无二致。神栖66町的人口密度比古文明末期的大都市低很多,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果死了上千人还算幸运的话。

此外,还有一个人挺身而出,牺牲小我阻止了K。

富子女士歇口气,缓缓喝下凉掉的茶。

我被前述的事件震慑,全身僵直地正襟危坐,一口气都不敢换。听这么惨绝人寰的事件非常痛苦,但想知道结果的好奇心同样强烈。

这时,我蓦地产生一个疑问,为什么她告诉我这些事?或许她认真想找我接班,这就是其中一项测验。

K杀得尸横遍野,直到学校遭死寂呑没之后才离开,若无其事地走在路上。据说当时见到K的只有一人生还,而目击者说K第一眼看起来毫无异状,纯粹是一名少年在路上行走的日常光景,平凡无奇。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就一点也不正常。

K走在路上,碰巧遇到一群人迎面而来,他们是在妙法农场工作的农技团。农技团距离K四、五十公尺的时候,最前头的男子上半身突然炸得粉碎,血雾弥漫。一群人在湿热昏暗的血雾中根本不知道出什么事,个个呆若木鸡,K不疾不徐地走向他们,剩下的人们一个个变成凄惨的肉块。

K走到路口,转弯离去。当时两个人发现情况不对先躲起来,一个人看K离开就跑出来求救,另一个人吓到腿软,无法动弹。没想到,离开的K又出现了。他早就发现有人躲藏,故意引蛇出洞,傻傻中计的目击者,脑袋瓜就如摘水果般被轻易扭下。

K再次转过街角,仅剩的一名目击者依然深受打击,无法移动。隔天,幸存者被人发现并救起,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描述来龙去脉,一辈子几乎是废人状态。

我在脑中推敲过这件案子无数次,我敢断言K是如假包换的恶鬼,是恶魔。我说过,K的咒力算中下水准,根据当时遗留的成绩单,只有「缺乏想像力与创造力,愚劣」的评价。但他使用咒力完成史无前例的大屠杀,手法非常天才。

这么说或许稍不庄重,但K的诡计之巧妙,想必连恶魔都自叹不如。此外,打从一开始,K就企图屠杀整座町的人民。

K率先破坏建筑物,堵住全部水道,引起火灾,把逃难路线缩限到剩下一条之后,完全解放隐忍已久的邪恶欲望,杀得血流成河,令人发指。

那些吓得抱头鼠窜的人,可说全著了K的道。如果当时町民选择逃离四散,穿过断垣残壁,冲破燃烧中的屋瓦,应该会有不少人幸存,但没一个人这么做。人们陷入恐慌,盲从地逃往唯一开阔的大路。

大路终点是浓密的树林,人们误以为躲进树林就会安全,但他们不知道面临的是非常状况,后方有操弄咒力的恶鬼追兵。

K确认所有人躲进树林之后随即放火,他在人们未及之处做出包围用的火墙,将所有逃难的人关进其中,像绞杀一般慢慢勒紧火环。我认为K是真正的恶魔,正是因为他不打算烧死所有人,仅在面前开一条窄道。

人们被火焰与浓烟逼迫,明知死亡在前方,还是将自己送入虎口。

「怎么样,还想听下去吗?」

我犹豫一会,还是点点头。

「光听就恶心吧?我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为什么还是想听?」

「……我想知道后来是怎么阻止K的。」

「很好。」

富子女士微笑。

K把逃进森林里的人杀得一个不剩,又回到町上,并花一整天在町里闲逛,陶醉地歼灭幸存者。时值秋冬之际,沉迷于杀戮的K忘了穿上暖和的衣服,直到半夜才发现染患重感冒。

于是,K前往半毁坏的町医院。他应该没想到医院里还有医生,单纯想找药。不过,那里还留著一位医师,拚命拯救濒死的伤者。这位医师姓土田,他是拯救町的人,而我在一旁见证一切。

惊讶吧?我曾经是护士,当时医院除了意识不清的伤患与重症病人,就只有土田医师和我两个职员。K在这时进来了。

我一看就知道他是恶鬼,他的双眼极度异常,瞳孔上翻,却还瞪得老大,我甚至以为他看得到。此外,他好像没眨过眼。

当我看到他全身浴血,而沾满鲜血的头发像上发油般硬挺,脸上满是暗红血斑时,害怕得双腿发抖。K走过我的面前,看都不看我一眼就默默进入诊间。他没解释、没交易、没威胁,单纯要医师治疗感冒。我看不见土田医师的表情,医师叫他坐上椅子。

医师没唤我,但我还是进诊间,不愿让医师独自面对K。医师看了看我,什么都没说,他要K张嘴让他看看喉咙。K的喉咙红肿,相当不舒服,身体发热但冷得直打哆嗦。

我说不准这是不是感冒,K在大屠杀中吸入大量血雾,可能是过敏反应,真是如此,或许是牺牲者渺小的复仇。

土田医师帮K的喉咙抹上药剂,吩咐我从诊间深处的药剂室拿抗生素,我不希望将宝贵的药品提供恶鬼,但还是听话拿来盘尼西林。当时盘尼西林的备量全用在伤患身上,我花了点时间找到即将报废的过期药品。所以我没看到这段期间发生什么事,可是事后留下的证据清楚描述出真相。

土田医师从急救用药柜取出氯化钾,用蒸馏水泡成药水,浓度是致死量的好几倍,接著把药水当成感冒药注射进K的静脉。

我忽然听见哀嚎声,吓得把好不容易找到的抗生素盒摔在地上,连忙跑回诊间。下一秒,爆炸的巨响轰然响起,整个诊间染得血红,K打飞土田医师的头颅。接著,持续不断的恐怖狂吼从他喉咙中涌出,K在做垂死挣扎,不愿意轻易断气。

那种死前的哀嚎声简直像被邪灵附身,闻之丧胆。但他的声音终究逐渐微弱下来,变成孩子般的啜泣,最后就听不见了……

富子女士说完,默默注视著手中的茶杯。

我有堆积如山的问题,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个町花费漫长时光治疗伤痛,不得不采取让人痛苦不堪的手段,从恶鬼留下的残酷伤痛中振作起来。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生存者中完全排除K的血统。」

「排除血统……?」我复述一次。

「K有两大遗传缺陷,缺乏攻击抑制,以及对愧死机制免疫,所以K的近亲很可能有同样的缺陷基因,逼得我们追溯他祖上五代的血统,连根拔除。你别误会,这不是报仇,而是展现出坚定的决心。我们绝不允许恶鬼再次出现。」

「可是要怎么把那些人给……?」我看见自己的双手在大腿上抖个不停。

「既然都说到这里,也没有必要隐瞒,当时我们的手段是对化鼠下令。我们从最效忠人类的鼠窝中挑选四十只菁英士兵,提供暗杀装备组成暗杀部队,一夜之间袭杀所有邪恶血统的继承人。如果化鼠被人类发现,当然是不堪一击,所以这项作战规划得非常缜密,但即使如此,仍损失一半化鼠。反正剩下的化鼠还是要处分掉,说是圆满成功也不为过。」

富子女士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在谈论町内清扫活动。

「不过这还不够,断绝K的血统也不能保证恶鬼不再出现。所以我们全面检讨学校与教育制度,包括废除指导班,建立全人班,更有效地掌握学生。然后大幅度扩张教育委员会的权限,除了伦理委员会,他们不受任何压力影响。最后还修改部分伦理规定,延后基本人权的起算时间。」

「这是什么意思?」

富子女士在茶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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