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往事(1-5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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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往事(1-5部)- 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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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没?一只狗出去操一下,挣回的钱够养张国庆五年的。

换了张国庆以前的脾气,听到这话早就大耳光子抡上去了。可现在张国庆连口饭吃都没有,这同事就是给了他活路。话说得难听点又怎么样?

在饭碗面前,自尊能值几个钱?

在当今社会,穷人,你也配谈自尊?

进了藏獒园,张国庆越来越认同前同事暨现老板的那句“红毛出去操一下,够养你五年的”这句话。因为,这些藏獒每天吃啥啊?最精的牛肉和鸡肉。鸡肉只喂鸡胸脯和鸡腿,别的地方根本不吃。一只藏獒,每天吃肉就得几百块钱。

自己的儿子每天能吃上一只鸡腿吗?张国庆觉得很难。

反正獒园管吃管住,张国庆就把一些剩下的鸡腿什么的偷偷攒下放冰柜角落里,定期给儿子炖好了送去。看到儿子那张开心的脸,张国庆心满意足。以前农村为了儿子好养活,动辄起个名叫“狗剩”什么的,其实也没谁家孩子真吃狗的剩饭。可到了新时代,自己的儿子真成了狗剩。

还好,儿子并不知道自己就是狗剩。

张国庆抽烟只抽一包两块五的,从来不跟其他饲养员一起斗地主。把自己那点微薄的工资,都给了儿子。他觉得他以前欠儿子的。看到儿子穿上了新的羽绒服,骑上了新的自行车,张国庆心里乐开了花。尽管儿子还没说出“爸爸”两个字,可张国庆觉得,儿子已经几次把“爸爸”叫到了嘴边。

这天,张国庆又去学校门口给儿子送鸡腿,他儿子说:“爸,还记得下礼拜一是什么日子吗?”

张国庆说:“记得啊,你生日嘛。怎么,要跟老爸一起过?”

“……不是,我想跟同学一起过,想请同学吃饭。”

“是这样啊,请呗,要多少钱?”

“600块,行吗?”

张国庆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口袋:“行。”

张国庆的钱都给儿子了,下次开工资还要等俩礼拜,他哪来的钱?难道要去偷去抢?

他有他自己的办法,因为,上个月工友老孙被獒园里最凶悍的藏獒“小乖”给咬了,老板大笔一挥,报销了医药费还给了老孙1000块钱营养费。

只要张国庆被藏獒咬,老板一定也得给这营养费。只要老板给营养费,儿子就能过一个体面的生日……

当天回去后,张国庆喝了三两原浆白酒,晕晕乎乎地独自进了獒园。整个獒园的藏獒多数都认识张国庆,一见张国庆都欢呼雀跃的。只有两三条狗似乎对张国庆不太热情,张国庆从这两三条狗中挑准了小乖。因为小乖尚属小狗,只有咬张国庆的能力,没有咬死张国庆的能力。张国庆有控制它的能力。

张国庆开了笼子,踢了小乖一脚。小乖呜呜一声,没咬。张国庆急了,又踢了小乖一脚,小乖还不反抗,张国庆又狠狠踢了小乖一脚。小乖怒了,一口咬到了张国庆的腿肚子上……

据张国庆说,不被藏獒咬不知道,藏獒那牙忒锋利,差点没从张国庆的腿肚子上扯下一块肉。而且,似乎还带着一定的毒,张国庆挤了足足五分钟,才挤出红血。之前挤出来的,都是黑血。

一瘸一拐的张国庆腿疼着,心里却甜蜜着,因为他拿到了1000块钱的营养费。能让儿子瞧得起自己了,也能给儿子过一个体面的生日了。亏着谁,也不能亏着儿子。

在学校门口,张国庆像是个不瘸的人一样站着,迎来了儿子。

“拿着,这是1000块。”

“这么多?”

“吃完饭后,再去唱唱歌,到时候缺钱了,再跟爸爸要。”张国庆说出“爸爸”这两个字时,格外地自豪。

“嗯,谢谢……”儿子又险些说出了爸爸俩字。

张国庆当然也看出来了,用力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傻儿子!快去上自习吧!”

“嗯!”儿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张国庆看着儿子远去,才敢挪步。他之前一直没敢动,怕儿子看到自己一瘸一拐的腿。

他儿子过了一个非常完美的生日,吃了一个特别大的生日蛋糕。只是他儿子并不知道,他的生日蛋糕上,沾着他爸爸的血,黑血。

从此以后,每当张国庆的儿子急用钱的时候,“小乖”就成了张国庆的取款机。今年春节时儿子的压岁钱,也是从小乖那儿取的。

两三次以后,老板也发现不对味了:“那个小乖怎么总咬你?你以后自己小心点吧,再被咬,我可不负责了。”

张国庆心里暗暗叫苦,以后这可咋办呢?“小乖牌”提款机已经不好用了,要是以后儿子考上大学,自己怎么供他读书啊?

还没等儿子下一次急用钱,就出了事。

那是两天前的晚上,张国庆又像以前一样炖了很多鸡腿给儿子送去。可在学校门口,张国庆等到了灰头土脸浑身是伤的儿子。

“儿子,你这是怎么了?”

“被同学打了。”儿子一见到爸爸,哭了。

“谁敢打你?报案去!没王法了?”

“报也没用,打我的是市政法委书记和副检察长的儿子。”

“那……”

“因为我还了两下手,他们说这事没完,明天还要来找我,还要找更多的人来打我。”

“没王法了!”张国庆愤愤不平。

“明天晚上上自习的时候,他们要是再来找我,怎么办?”儿子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张国庆。

“没事!有爸爸!你安心来上自习吧!”

“爸。”儿子哭了,终于叫了声爸。

张国庆听到这声“爸”,也落了泪:“儿子,咱们家穷,可是咱们不能受人欺负,爸肯定让他们知道,咱们老张家不是好惹的。”

父子俩落泪,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有了儿子叫了这声爸爸,张国庆就算是马上就死,也知足了。张国庆决定拼了。

可毕竟人家人多势众,张国庆一个糟老头儿子,怎么对付这些小流氓呢?想拼,拿什么拼呢?

张国庆也早就想好了对付的办法。当天傍晚,张国庆开出了獒园里拉藏獒专用的小面包车。面包车里,藏着他的杀手锏:三只獒园里最训练有素的藏獒。

果然,第二天晚上上自习前,张国庆和儿子在面包车旁等来了二十多个寻仇的小痞子。

领头的小痞子说:“呦,能不能出息点啊!怎么把爹都找来了?别以为你爹在,我们就不敢打你了。”

“你们凭什么打人 ?'…'”张国庆想讲讲理。

“他泡我兄弟的女朋友,不是找打吗?”

“那也不能动手就打啊!”

“打他怎么了?要不是看你岁数大,连你一起打!”

“你敢!”张国庆气得头发都立起来了。

“滚边上去!”

小痞子一把推开了张国庆。儿子急了:“你敢动我爸!”

儿子玩命似的冲上去了,马上被人海所淹没。

张国庆拉开了面包车的车门,三条藏獒冲了出来。

张国庆咬着后槽牙指着这群小痞子说:“咬!给我往死里咬!”

这三条藏獒都是巨型犬,长得简直是狮子一样。狮子来到了人类世界,能有人类的好吗?

这群小痞子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哭爹喊娘地跑,可他们哪跑得过藏獒?一阵狼烟过后,藏獒咬伤了十来个小痞子。小痞子们四散逃去,有捂着大腿的,有捂着屁股的,伤的地方都不一样,可伤得都不轻。尤其是领头的小痞子,屁股被藏獒咬掉了一块肉。

张国庆吹响了口哨,两只藏獒回到了车中,可一只却不知所踪……

原来,这只藏獒杀得兴起,追着几个小痞子直接跑了。这只藏獒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张国庆上了面包车,开始到处找那只藏獒。

可这藏獒的野性一发,任凭张国庆怎么吹口哨,都不听了。还好,这只藏獒并没有咬伤路人。最终,这只藏獒在一家民宅里,被赶到的民警射杀。

獒园的老板心疼得直跳脚:“你那儿子能值几个钱?我这藏獒起码能值200万!再说,咬伤别人也就算了,咬伤的,是检察长的儿子!是政法委书记的儿子!”

急也没用了,第二天,张国庆就被逮捕了。同日,獒园也被关了,狗也被带走了,连人带狗一起逮捕。獒园老板有钱有什么用?在执法者面前,能保住自己不被逮捕就已经不错了。所以,张国庆就来到了看守所。具体张国庆会是什么罪名,不但张国庆自己不知道,就连读熟了《刑法》的赵红兵也不知道。

张国庆自己把案子讲完了,号子里鸦雀无声。

赵红兵一直在观察着张国庆。他在说自己儿子的时候,始终眉飞色舞。他说到儿子叫了他爸爸的时候,眼眶的泪水始终在打转。说到给儿子报仇的时候,他的脸上洋溢着自豪。只是最终,他开始了忧心忡忡:自己进来了,以后儿子的生活费怎么办呢?会不会再受到打击报复呢?

赵红兵听完张国庆说完的这件事,觉得心里堵得慌。究竟哪儿堵,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赵红兵抬头看了一眼《新闻联播》,《新闻联播》里播的是一个小康的农民家庭,这个小康家庭中的男主人,脸上正流露着刚才张国庆脸上流露着的同样自豪的表情。

赵红兵长叹一声,闭上了眼。

这个世界,他越来越不懂了。

【二、造梦师】

第二天,赵红兵中午吃饭时叫了个溜肉段。吃着吃着抬头看了一眼,看见张国庆正端着看守所提供的炖白菜看着他的溜肉段咽唾沫。赵红兵当时没说话,到了晚上,给张国庆也点了一份溜肉段。

张国庆有点受宠若惊。

“赵哥,这怎么好意思?”

“别客气,我也有儿子,咱们俩都是当爹的。”赵红兵说。

赵红兵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同情张国庆,可能是自己也是当爹的,觉得挺对不起尚在襁褓中的儿子。

赵红兵再一回头,看见姚千里也在盯着他的溜肉段。赵红兵一见到姚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放下了筷子,盯着姚千里看。

姚千里看到赵红兵在盯着他看,吓得手足无措,想埋头吃饭,还不太敢,不知如何是好。赵红兵冷哼一声,扔下了饭盒,到铺上坐着去了。姚千里浑身哆嗦,看样子是想说话,还不敢。

赵红兵的气场的确够强大的,昨天吼了姚千里一嗓子,就把姚千里这虎玩意吓得瘫倒在地上。整整一天,姚千里这大嗓门都没敢大声说话。今天横了姚千里一眼,姚千里就吓得筛糠。看来没有制不服的人,只有没本事的人。姚千里那么虎,见到赵红兵,还是服服帖帖的。赵红兵并不是成心想收拾姚千里,甚至还对姚千里印象不错。他就是想把姚千里那贱嘴给缝上,只要听不见姚千里说话,赵红兵就觉得心情顺畅。看守所里没针线,否则赵红兵还真动手就缝了。

老曾看着姚千里冷笑。虽然没说话,但是赵红兵感觉得出老曾的意思:姚千里你这玩意,见到个赵红兵就吓成这样,我老曾就不怕。

赵红兵这几天越看这老曾越不顺眼,虽然没到想找茬儿揍他一顿的地步,但是也觉得,要是老曾和钱三犯了葛,那自己肯定立场坚定地站在钱三那一边。

一直劝小李子的那个中年男人走过,赵红兵顺手给了他一支烟。赵红兵觉得这个中年男人心肠不错,而且看起来也比较有素质,如果不是两个人的铺位离得比较远,赵红兵早就跟他搭话了。

“老疙瘩,不认识我了吧?”中年男人微笑着说。

赵红兵一听“老疙瘩”这词实在是太亲切了,这是家人叫他的小名,一直和“红兵”一样通用着,不过自从他成年以后,已经没有人这样叫他了,他起码已经快20年没听到有人这样叫他了。这人既然知道他的小名,那肯定是和他家有渊源。

赵红兵马上直起了身子,认真地端详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你是……我看你也面熟。”

“面熟是肯定的,我和你大姐一个单位上了30年班,你参军前我就认识你。”

“哎呀!”赵红兵一拍脑袋,还真想起了这个人,“你是我姐单位的出纳!”

“会计!”中年男人继续微笑着,“以前的确是出纳,现在早当会计了,还是科长。”

“你咋不早说啊!”赵红兵有点不好意思了。赵红兵以前大脑特别灵光,见过的人读过的书过目不忘,可是30岁以后酒喝得有点太多,脑子显然没以前好使了。

“早说干啥啊,好像跟你攀关系似的。我就琢磨着,等你哪天要收拾我的时候,我再说。”中年男人哈哈大笑。

“可别这么说,我一直觉得你心地好。”赵红兵说的是真心话。

“来了这儿的,都不容易,又要被判刑,又要挂念家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互间还折磨什么啊。”中年男人说。

“中国人不就是爱内斗嘛,不互相斗斗都痒痒。”

“我一见你进来就放心了,要不是你进来,这号子不定得乱成什么样儿呢,成天干!”

“都怎么干啊?”赵红兵其实也一直想知道。自从他进来以后,这号里的确太平了,他真没法了解这号里的历史。

中年男人下意识地看了眼老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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