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魇》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红楼梦魇- 第1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仍旧在喝酒行令,显然第四十回回末惊人之笔是后加的,属于一七六七后编的改本,而第四十一回抄自一七六○〃定〃的旧本(注二十)。
  第四十回是X本改写的,与下一回不衔接,因为没联带改下一回回首,与第三十五、第七十回同一情形。第三十五回回末〃只听黛玉在院中说话,宝玉忙叫快请〃,也没有下文;第七十回贾政来信延期返京,下一回开始,却已经如期回来了,也并不能证明第三十六回起是另一个本子,第七十一至八十回又是一个本子。这不过是改写一回本稿本难免的现象,下一回不在手边,回首小改暂缓,就此忘了。
  但是庚本上下部不同时,回目页上表现得很清楚,下半部是一七六○本,上半部在一七六○前或后。第二十二回未完,显然是编纂的时候将畸笏一七六七年的附记抄入正文后面,好对读者有个交代。因此上半部是一七六七年后才编的,想必为了抽换一七六○年后改写诸回,需要改编一七六○本上半部。
  吴世昌认为庚本回目页不可靠,〃四阅评过〃是藏家或书商从他本抄袭来的签注。但是前面举出的正文与回目页间的联系,分明血肉相连,可见这些回目页是原有的。不过上半部除了一个〃嫽嫽〃贯通此书中部二十回,回目页与正文间的连锁全在第二册,而第二册第一回是用白文本拼凑的。如果这一册前部残缺,少了一回,怎么回目页倒还在?如果这一册第一回破烂散失,那么这回目页也和第一册回目页一样,是拼上白文本的时候抄配的,照着第二册内各回回目抄,难怪所有的特点都相同。此外唯一可能的解释是抽换这一回──第十一回──但是稿缺,只有这白文本有新的第十一回,所以拆开原来的十回本,换上白文本第十一回,仍旧保留回目页。第十、十一两回写秦氏的病,显然是在删天香楼后补加的。原先第十三回〃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当然并没生过病。但是如果改了第十三回需要连带改第十、十一回,庚本第二册倒又不缺第十三回。这疑点要在删天香楼的经过中寻找答案。
  甲戌本第十三回是新删天香楼的本子,回内有句批:〃删却。是未删之笔〃,显然这时候刚删完。
  此本第十三至十六回这一截,总批改为回目前批,大概与收集散批扩充总批的新制度有关。回目后批嵌在回目与正文之间,无法补加。随时可能在别的抄本上发现可以移作总批的散批,抄在另一叶上,加钉在一回本前面,只消在誊清的时候续下页,将回目列在下一行,再下一行是正文,这就是回目前批。到了第二十五至二十八回,又改为回后总批,更方便,不但可以后加,而且誊清后还可以再加,末端开放。这都是编者为了自己的便利而改制。
  作者在X本废除标题诗,但是保留旧有的,诗联期又添写了第五回的一首。脂评人在诗联期校订抽换X本第六至八回,把不符今本情节的第八回的一首也保留了下来──他本都已删去──凑足三回都有,显然喜爱标题诗。到了第十三至十六回,又正式恢复标题诗的制度,虽然这四回一首也没有,每回总批后都有〃诗云〃或〃诗曰〃,虚位以待,正如庚本第七十五回回前附叶上的〃缺中秋诗俟雪芹〃──回内贾兰作中秋诗,〃递与贾政看时,写道是:〃下留空白;同页宝玉作诗〃呈与贾政,看道是:〃下面没留空白,是抄手疏忽(庚本第一八二八页)──显然甲戌本这四回也和第六、七、八回是同一脂评人所编。他整理前三回的时候现写第六回总批,后四回也是他集批作总批。
  此本第二十五回总批有:〃通灵玉除邪,全部只此一见……〃是移植的庚本眉批,原文是:〃通灵玉除邪,全部百回只此一见……壬午孟夏,雨窗。〃壬午是畸笏批书的时间。他这条批搬到甲戌本作为总批,删去〃百回〃二字,显然因为作者已故,这部书未完,只有八十回。到了第二十五至二十八回,标题诗制度已经废除,也是为了同一原因,作者死后,缺的诗没有补写的希望了。编第十三至十六回的时候,显然作者尚在,因此与第二十五至二十八回不同时。
  第十三至十六回这四回,总批内移植的庚本有日期的批语,最晚的是壬午(一七六二年)春(注二十一)。同年除夕曹雪芹逝世。编这四回,至早也在一七六二春后,但是还在作者生前,所以是一七六二夏或下半年。
  靖本第二十二回有畸笏一七六七年的批语:〃……不数年,芹溪脂砚杏斋诸子皆相继别去。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脂砚有日期的批语最晚是一七五九年冬。庚本第二十七回脂砚批红玉回答愿意去伏侍凤姐一段:〃奸邪婢岂是怡红应答者,故即逐之。前良儿,后篆儿,便是却(确)证。作者又不得可也。己卯冬夜。〃旁边有另一条眉批:〃此系未见抄没狱神庙诸事,故有是批。丁亥夏,畸笏。〃如果狱神庙回是旧稿,这样重要的情节脂砚决不会没看见。畸笏一七六七年写这条批,显然脂砚迄未见到狱神庙回,始终误会了红玉。这一回只能是一七五九年冬后,作者生前最后两年内写的或是改写的,而脂砚死在雪芹前一两年。在一七六二夏或下半年,脂砚已故。利用那两册现成的X本,继续编辑四回本的主要脂评人是畸笏。
  批者对于删天香楼的解释,各本第十三回共五段,并列比较一下:
  〃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嫡(的)是安富尊荣坐享人(不)能想得到处。其事虽未漏(行),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甲戌本回后批)
  〃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者。其言其意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遗簪〃〃更衣〃诸文。是以此回只十页,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去四五页也。(靖本回前总批)
  可从此批。通回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是余大发慈悲也。叹叹!壬午季春,畸笏叟。(靖本眉批)通回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是大发慈悲也。叹叹!壬午春。(庚本回后批)
  隐去天香楼一节,是不忍下笔也。(甲戌本回前总批)
  甲戌本回后批与靖本回前总批大致相同,不过靖本末尾多几句,来自甲戌本另一条回末眉批:〃此回只十页,因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却四五页也。〃靖本把甲戌本这两条批语合并,也跟甲戌本一样集批为总批。原文有〃其事虽未行〃句。秦氏的建议没有实行,与它感人之力无关,因此移作总批的时候删去此句,又补加〃'遗簪''更衣'诸文〃六字,透露天香楼一节的部份内容。两处改写都只能是畸笏自己的手笔。
  靖本这是第三段总批,除了添上这一段──新删本两条批拼成的──与庚本补抄的删天香前总批大致相同。第一段关于秦氏托梦嘱买祭祀产业预防抄没,庚本多一句:〃然必写出自可卿之意也,则又有他意寓焉。〃
  吴世昌在〃红楼梦探源〃中指出本来应当元春托梦父母,才合书中线索。宋淇〃论大观园〃一文中据此推测〃现在从元春移到可卿身上,无非让秦可卿立功,对贾家也算有了贡献。否则秦可卿实在没有资格跻身于正十二钗之列,虽然名居最末,正副等名位的排列固然同身分、容貌、才学等有关,同品行也有关。〃(明报月刊一九七二年九月号第六页)这就是批的〃又有他意寓焉〃,没有说明,想必因为顾到当时一般人的见解,立功也仍旧不能赎罪,徒然引起论争。天香楼隐去奸情后,更可以不必提了,因此靖本总批删去此句。
  庚本删天香前第二段总批如下:
  荣宁世家未有不尊家训者,虽贾珍当奢,岂明逆父哉?故写敬老不管,然后姿(恣)意,方见笔笔周到。
  靖本作:
  贾珍虽奢淫,岂能逆父哉?特因敬老不管,然后恣意,足为世家之戒。
  贾珍虽然好色,按照我们的双重标准,如果没有逆伦行为,似不能称〃淫〃。尤其此处是说他穷奢极侈为秦氏办丧事,〃淫〃字牵涉秦氏,显然是删天香前的原文。庚本虽然是删前本总批,这字眼已经改掉了。庚本补抄的两回总批──第十三、第二十一回──都是一七六七年后上半部编了十回本之后,从旧一回本上抄来的,年份很晚。当初删了天香楼,畸笏补充总批,添了一段,原有的两段删去一句,其余照抄,没注意〃淫〃字有问题,标题诗更甚,写秦氏〃一步行来错,回头已百年〃。靖本这三段总批、一首诗都不分段,作一长批。第二段末句原文〃方见笔笔周到〃,下接〃'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笔〃字重复,因此〃方见笔笔周到〃改为〃足为世家之戒〃。
  甲戌本回前总批,秦氏〃一失足成千古恨〃那首标题诗已经删去,显然在靖本总批之后。因此甲戌本此回虽然是新删本,只限正文与散批、回后批,回前总批是后加的。
  在靖本总批与甲戌本总批之间,畸笏又看到那本旧一回本,大概是抽换回内删改部份,这次发觉总批〃淫〃字不妥,改写〃虽贾珍当奢〃,但是这句秃头秃脑的有点突兀,所以上面又加上一句〃荣宁世家未有不尊家训者〃。此句其实解释得多余,因此这条批收入甲戌本回前总批的时候,又改写过,删去首句。为什么〃敬老不管〃,也讲得详细些:〃贾珍尚奢,岂有不请父命之理?因敬(下缺三字,疑是〃老修仙〃)要紧,不问家事,故得姿(恣)意放为(以下缺字)。〃
  〃另设一坛于天香楼上〃,靖本〃天香楼〃作〃西帆楼〃。同回写棺木用〃樯木〃,甲戌本眉批:〃樯者舟具也,所谓人生若泛舟而已……〃楼名〃西帆〃,也就是西去的归帆,用同一个比喻。甲戌本天香楼上设坛句,畸笏批〃删却〃,因此靖本改名西帆楼,否则这两个本子上批语都屡次提起删〃天香楼事〃,而天香楼上设坛打四十九日解冤洗孽醮,分明秦氏是吊死在这楼上,所以需要禳解,暗示太明显。靖本此回是紧接着新删本之后,第一个有回前总批的抄本,这是一个力证──靖本也是四回一册,格式、字数、行数、装订方式同甲戌本,八十回缺两回多,有三十五回无批,仿佛也是拼凑成的本子。(注二十二)
  秦氏的死讯传了出来,〃彼时合家皆知,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靖本批:〃九个字写尽天香楼事,是不写之写。常(棠)村。〃(甲戌本同,缺署名)眉批:〃可从此批。通回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是余大发慈悲也。叹叹!壬午季春,畸笏叟。〃秦可卿之死,是棠村最欣赏的〃风月宝鉴〃的高潮,被畸笏命令作者删去,棠村不能不有点表示,是应有的礼貌。所以畸笏也还敬一句,夸奖棠村批得中肯,一面自己居功。但是在同一个春天,畸笏在另一个本子上抄录这条眉批,删去批棠村评语的那句,移作回后批,却把〃余〃字也删了,成为〃是大发慈悲也〃(庚本),归之于作者。最后把这条批语收入甲戌本总批,又说得更明显:〃隐去天香楼一节,是不忍下笔也。〃
  前面引的这五段删天香楼的解释,排列的次序正合时间先后。最后两段为什么改口说是作者主动?总是畸笏回过味来,所以改称是作者自己的主张,加以赞美。
  第十四回回末秦氏出殡,宝玉路谒北静王,批〃忙中闲笔。点缀玉兄,方不失正文中之正人。作者良苦,壬午春,畸笏。〃第十五回出殡路过乡村,宝玉叹稼穑之艰难,又批〃写玉兄正文总于此等处。作者良苦。壬午季春。〃第十六回元春喜讯中夹写秦钟病重,又批:〃偏于极热闹处写出大不得意之文,却无丝毫纤强,且有许多令人笑不了,哭不了,叹不了,悔不了,唯以大白酬我作者。壬午季春,畸笏。〃在同一个春天批这三回,回回都用慰劳的口吻,书中别处没有的,也许不是偶然,而是反映删改第十三回后作者的情绪,畸笏的心虚。
  总结删天香楼的几个步骤:茍新删本──即甲戌本此回正文,包括散批、回后批;啕加回前总批重抄──即靖本此回──棠村批说删得好,一七六二年季春畸笏作答;咮在同一个春天,畸笏批另一个抄本──大概是旧本抽换改稿──开始改称是作者自己要删;哖改去旧本总批〃淫〃字──可能就是犴内抄本;咶用最初的新删本,配合四回本X本款式重抄,删标题诗,另换总批,但仍照靖本总批不分段,作一长批;讻用同一款式重抄第十四至十六回,但是总批分段。(末两项即甲戌本第十三至十六回。)
  甲戌本第二十五至二十八回的总批不但移到回后,又改为每段第二行起低两格──第一行只低一格──兔起鹘落,十分醒目,有一回与正文之间不留空白,也一望而知是总评。这四回总批内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