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成碧 作者:碧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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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朱成碧 作者:碧心寒-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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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九功早已吓得跪倒了地上,诺敏怔怔地望着跟前长身玉立的男子,停驻半晌,也跟着屈□子。皇帝一双深邃鹰眸缓缓地看牢了她屈膝行礼的娉婷侧影,眉梢凌厉的弧度一分一分柔和下来,过了好久,方才轻轻地应了一声:“原来是她教给你的。”
她点点头,轻声道:“芳姐姐曾跟敏敏说过,皇上最爱这道点心。敏敏只想着,芳姐姐若还在世,断不愿见到皇上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一句极为平常的话,字字清韵,却是说得分外恳切郑重。停了一停,她长舒一口气,问,“倘若是芳姐姐来劝,皇上会不会更听得进去些?”
皇帝却不答话,只是无声地咽着那翡翠碧玉荷叶蒸饺,西洋鎏金的琉璃挂钟在身后一下又一下地敲着,空落落的声音绕着那金龙缠足的十八站烛台,惶惶地化作虚无。
一直这样静默了好久,久到那旧瓷拖碗中的蒸饺都已不见了踪迹,皇帝这才像是从睡梦中惊醒,蓦然回过神来,眼神痴迷地望向她:“你和芳儿向来交好,她走之前,还跟你交代了些什么?”
诺敏想了想,却不直接回答:“皇上与芳姐姐眷眷情深,自然知道在姐姐心中,何事最重。”
皇帝苦笑一声:“她从来都只知道记挂朕,记挂保成,哪里还知道要为自己考虑一星半点?”
她清了清嗓子,郑重道:“既然如此,皇上又怎么忍心这样不顾念自己的身子?”
一瞬间的沉默,他抬头望着她眼中闪烁跳动的烛火,明明灭灭的暖黄色光亮,像是梦中残存的唯一一点温暖。盛世芳华般的女子,她的轮廓、她的侧影、她低眉浅笑时的婉转从容、她信步凌云的坚定果敢……都随着那一下猝然爆亮的灯芯,而烟消云散。
终于,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久,皇帝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朕想知道,苏嬷嬷究竟是花了多少工夫,才把你调教成这样?”
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诺敏暗暗舒了口气,上前捧过旧瓷托盘,“其实,老祖宗近日也常常挂念皇上。”皇帝点了点头,沉吟道:“的确,朕是有很久没有去给老祖宗请安了。百善孝为先,这是朕的过错。”
诺敏微微一笑:“皇上不必自责。太皇太后若知道皇上自个儿能够珍重龙体,也就能够放心了。”
梁九功见状乖觉地上前:“皇上,敏敏姑娘出来了这半日,太皇太后那边只怕要着急了。”皇帝睨了他一眼,半怒半嗔:“若你有敏敏一半的本事,又何必麻烦她这半日?”
诺敏跟着又是一笑,转头望向窗外,一地纷纷扬扬的素白无暇,安宁美好,却始终掩盖不了那唯美之下斑驳淋漓的创伤。
 

作者有话要说:宣妃:博尔济吉特氏,科尔沁达尔汗亲王和塔之女,世祖悼妃的侄女,即康熙帝的表姐妹。康熙五十七年十二月册为宣妃,乾隆元年八月初八日薨。此为文中诺敏原型,借用其身世背景。




3

3、难悔薄情 。。。 
 
 
这场绵延的大雪一直持续到新春。旧历年进宫贺喜的命妇自是不少,即便是太皇太后的慈宁宫也是宾客盈门,一年到头就数这一个月最为热闹。诺敏身为慈宁宫的首席女官,自然是忙得脚不沾地。又兼梁九功那头时时有求央告,更是□乏术,愈发力不从心。
这一日正巧是索府命妇进宫拜会,诺敏因与仁孝皇后生前交好,故而对索府女眷也颇为熟络,正自相互慰问寒暄,忽见梁九功手底下的小太监冯毅一溜烟的跑来,见了她如遇救星,一把拽住道:“可算是找到姐姐了。”
诺敏狐疑地瞧了他两眼,掀帘出来,问:“什么事急得这样火急火燎的?当心被你师傅知道。”冯毅“嗐”了一声,道:“若不是急红了眼,我也不会来找姐姐。”说着俯首凑到耳边,道:“年前万岁爷赏了德主子一柄缅甸进贡的翡翠玉如意,原本是极好的彩头,却不知怎的被宜主子听到了风声。姐姐你也知道宜主子的脾气,这些年仗着自己身份跟万岁爷的宠爱,就连佟佳贵妃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闹出多少事情。这次更是出格,竟把仁孝皇后生前留下的羊脂比目玫瑰小鎏钟给打了!”
诺敏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再顾不得求证,只问:“好端端地怎么打了这一件?”阖宫都只皇帝对仁孝皇后所留的任何一件事物均视若珍宝,为防有不懂规矩的奴才大意时候,索性封起坤宁宫门,只在新春、年尾、以及仁孝皇后生辰三日由梁九功亲自领了人进屋打扫。
冯毅只急得满头冒汗:“姐姐可还记得前两年秀女大挑入选的赫舍里氏?”诺敏凝神细想,问:“可是那个下颔尖尖,眉眼细细,轮廓上有七分肖似仁孝皇后的?”冯毅“哎”了一声,道:“姐姐真是好记性。这一位本就是仁孝皇后的亲妹子,万岁爷先前并不知道,搁在侧宫冷了一两年,后来还是过节封赏是佟贵妃婉转地提了提,万岁爷顾念旧情,特让德主子把这一样带过去。好容易皇恩浩荡,挣得了这个脸面,哪里晓得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她心头突突乱跳,绢子捏在手中只觉得滑腻腻的潮湿。皇帝经了自己先前的一番劝解,这两日好歹算有些平复,若是知道了……只怕不光德贵人宜嫔,就是这位还未面圣的赫舍里氏,也将是一场大祸!思量既定,她连忙拉过冯毅:“这件事情除开你师傅还有哪些知情的?万岁爷哪里可曾听到风声?”
冯毅想了想,说:“永和宫那头自然是不敢声张,延禧宫师傅也亲自去传了话,宜主子心知闯了大祸,这会子只是闭门不出求神拜佛。养心殿上下都被瞒得死死的,因不是在跟前,万岁爷还不知道。”
诺敏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又问:“仁孝皇后的亲妹妹现住在哪个侧宫?”冯毅答:“皇上虽说圣恩眷顾,但对她终究还是不甚上心,连个封号都不曾得,现同端主子一道住在启祥宫,只怕赏赐的事情还不曾听到消息。”
她叹了口气,心念慢转,旋即对着冯毅郑重叮嘱:“你现在赶快回去,让你师傅千万在皇上跟前一个字都不要漏。大节下事务繁冗琐碎,想来皇上近日里都不会得空去瞧这一位赫舍里,只要德主子和宜主子那两头不提,时间一拖,皇上的心思淡了下来也未可知。我先过延禧宫去瞧瞧,有什么事情让你师傅千万稳住神。”
冯毅一一记下,连声道谢:“姐姐可真是福星。”说着又行了个礼,转身匆匆而去。诺敏瞧着他那玄青色的仆服一角在雪中翻飞,跳跃着消逝在宫道拐角尽头,仰望头顶暗铅色的沉郁天空,心底不知怎的竟生出无穷无尽的悲凉。
延禧宫本是惠嫔同宜嫔一道居住。两人的性子恰似针尖麦芒,平日里便时有争吵,有一次竟闹到太皇太后跟前,皇帝得知后生了大气,足有半年不曾过宫来。心念至此,她又是轻叹一声,内厢伺候惠嫔的丫头凝香已然打了伞迎出来,见是诺敏,连忙行了个礼:“敏敏姐姐万福。”
诺敏搀起她笑问:“惠主子在屋里?”凝香笑着颔首,却不搭话,东厢里惠嫔却已经听到了动静,由人搀了出来,见是诺敏,不由喜笑颜开:“原来是敏敏姑娘,快进屋里来坐。”
她不同于寻常侍从女官,身份殊贵,阖宫上下便是佟佳贵妃也对她礼敬有加,惠嫔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故而殷勤周到,拿出接待格格的礼数。诺敏宠辱不惊地请了安,只说:“惠主子新年吉祥。敏敏不过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意思,过来看看主子们跟前还缺些什么。”说着眼光向着西院微微一绕,似是无意地随口道:“大节下,怎么宜主子那边还是冷清清的?”
惠嫔低了头拨弄着手炉里的灰烬,缓缓道:“她平素的性子向来脱跳冒尖,事事不肯落于人后,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
诺敏想了一想,笑道:“奴才跟惠主子讨个示下,想过去瞧瞧宜主子。毕竟新春时节,皇上指不定什么时候过来,若是这样接待圣驾,只怕难有吉祥。”惠嫔连忙笑道:“姑娘何必这样客气。姑娘是老祖宗跟前的人,行事出众,便是皇太后与万岁爷也多有叹服,有什么提点也是应该的。”说着吩咐凝香:“好生送姑娘过西院去。”
待诺敏走得远了,身后的贴身丫头承香缓步上前,低声问:“主子,你说着敏敏姑娘这个时候出现,会不会是为了永和宫那件事善后来的?”惠嫔秀眉微微一扬,道:“事涉仁孝皇后,阖宫上下也就只有这个丫头才有这般道行。”说着又是暗赞一声,“你瞧她素日文弱,不声不响,可一个人的身子七个人的心,太皇太后那样厉害的人物,都叫她伺候的服服帖帖。若是她出面相帮,只怕西院那一位逃不出大祸,也能免去一半的灾星。”
承香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机不可失,主子现下放西边那位一遭,他日复宠,都在一个屋檐下住着,依着那一位的性子,未必能感念主子的恩情。”
惠嫔冷笑一声,道:“我何曾稀罕让她感念?”护甲在那青铜小手炉边轻轻一敲,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不过是借力打力。郭络罗家的性子,即便没人暗中给她使绊,她自己也能生出无穷祸端来,为了收拾她去驳回敏敏姑娘的面子,可着实是一桩赔本的买卖。”
西院中庭那几簇芍药早已被连日的大雪击打得破败残退。门口的小丫头打起帘子,雪光照进去,整个殿中都暗暗的不见一丝烛火星光。凝香受不住屋里生冷滞涩的晦气,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回道:“宜主子,太皇太后跟前的敏敏姑娘过来瞧主子来了。”
诺敏回头道:“你先回去罢,太皇太后有几句要紧的话要我传给宜主子。”凝香会意,知道自己不便在场,行了个礼便退出门外。诺敏又立着等了片刻,里间宜嫔的贴身婢女才打起珠帘:“怠慢姐姐了,我们主子这就请姐姐进去。”
里间的光线依旧是昏暗不明。宜嫔整个人歪在窗下的暖榻上,跟前的火盆奄奄一息的迸着炭气缕缕,身上的丝绒软垫半倒在底下,见了诺敏脸上方才有了一两分生气,然不过一瞬,那生气便被惊慌和恐惧所取代,“皇上他……他知道了?”
诺敏微微一笑,只作不知,“回宜主子的话,敏敏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意思过来瞧主子,看看主子这里还缺些什么。”说着四下环顾,瞅见床头的空空烛台,遂笑道:“年下新进的西洋式宫灯,通透敞亮,雨雪天里打着也方便。前日太皇太后特意让敏敏寻了出来,说主子一过年必犯嗽疾,受不了炭气烟熏,用这个是再好没有的。”身后的小丫头听的话锋,早就出门去取东西了。
宜嫔这才露出一两星笑意,起身向着慈宁宫的方向叩拜谢恩,道:“谢老祖宗记挂。近日身上不爽,还劳烦姑娘带个话儿,等明日大好了必定前去叩头谢恩。”诺敏连忙拉住,道:“太皇太后一早吩咐了,说主子近日身上不好,心头又不痛快,还是好好静养,不必过来谢恩了。”宜嫔听了这话,触及心病,只得讪讪一笑。
一时丫头上了奶茶,诺敏侍立在侧,见宜嫔一副心神不宁欲言又止的模样,因试探着问道:“宜主子可是有什么话要吩咐敏敏?”
宜嫔端着茶盏的手一抖,险些要把整盏奶茶泼到裙子上。倒还是身后的丫头素玉伸手接住,低低道:“姑娘冰雪聪明,我们主子的心思,姑娘哪里会不知道?”
诺敏抿着嘴唇只是不动声色:“敏敏在这宫中年岁尚浅,行事亦不甚稳妥,不敢妄自揣测各位主子的心思。”停了一停,又道:“况且这宫中诸事,自由佟佳贵妃打理,皇上向来一视同仁,若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也必能明察秋毫。”宜嫔听她这样一说,脸色瞬间煞白,噎了半晌,终于怔怔道:“这可是皇上的原话么?”
诺敏摇一摇头,道:“主子多心了,皇上现下还不知道此事。”
宜嫔枯萎死寂的眼眸中蓦地亮起一丝星火,“真的,你说皇上还不知道这件事?”
她轻不可见的点一点头,声音低缓而沉稳:“很多事情若是一早就捅了出来,未必对所有人都好。再者皇上日理万机,御前政事多如牛毛,嬷嬷时常教导后宫里的这些琐碎能化解就化解了,自己暗里吃些亏,总好过闹到台面上去。主子你说是不是?”
宜嫔勉强扯出一份笑容:“姑娘自小就受老祖宗和苏嬷嬷的悉心教导,说的话自然是不错的。”低下头去仍旧只是喝茶。到底还是身后的素玉沉不住气,嘴巴一撇,气道:“主子为何不跟敏敏姑娘直说?若不是端主子拿着那一块胭脂鹅脯逗巧巧玩儿,巧巧又怎么会挣了奴才撒欢乱跑?若巧巧不曾乱跑,又怎的会撞碎了仁孝皇后的……”宜嫔不待她说完便截口打断道:“素玉!”
诺敏此刻心中早已亮如明镜,只面上仍作着忒不知事,问:“那巧巧可是主子养的雪花哈巴儿?”宜嫔点一点头,悲声道:“原是放在仁孝皇后身边养着的。我本喜欢狗,坤宁宫封宫之后便向万岁爷讨了恩典,养了也有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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