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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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说-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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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劲节叹了口气,轻声道:“东篱!”

卢东篱怒目望他,在他有可能做出任何劝慰之前,冷冷道:“我决定了。”

他决定了,风劲节应该是那个穿着华贵的白袍,依红偎翠,饮酒作乐,天不能拘地不能束的自由之人,绝不该困身于这永远弥漫着烟雾油污的伙房,受这等屈辱。

风劲节再次叹气,就算是他,也不敢在这个固执书生如此盛怒时去劝他。

他只得苦笑:“好好好,你决定了就好。只是,你总不能现在顶着这张脸去见他吧,太不在体统了,更何况……”他把声音压到只彼此可闻“万一他动了恶念,害了你的性命,全天下的人,可还以为钦差大人已经离开了呢。你真要找他,等明天回去带齐全部人马,大锣大鼓弄得路人皆知地回来找他。这样,他才不敢妄动,现在嘛……”

他抬头望望外头的天色:“天也晚了,你先住一夜吧。明天你想干什么,都由你。”他扭头又对王大宝吩咐道:“大宝,你们几个兄弟委屈一下,挤一晚吧,给我腾个空房间出来,今晚我们老朋友要一起抵足而眠,聊上整夜呢。”

他现在是最低等地伙头兵,当然不再有单独的房间,要想安静地和卢东篱说话,就得要别人替他腾房子了。

好在,下层地士兵大多敬仰他,就算贬了他到伙房,也没谁真敢对他呼呼喝喝。就算是伙房里头,上至管事,下到烧柴的,其实也没谁真敢叫他干活,倒是他自己不肯闲。被贬到伙房地第一天,全军上下还在替他担心呢,他已经笑嘻嘻换了衣裳,拖了伙房里手艺最好的师父教他烧菜。

他做人的规矩,从来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他可以是最好的商人,最奢华的富豪,最神奇的将军,也曾做过最了不起的神医,最博学的翰林,最无敌地元帅。

不过说到做饭做菜的手艺,他倒还真没有什么可以夸耀地,经此一事,人家为他难过,他倒欣喜,乘机又学一门本事,以后自夸的时候,可以给自己加上名厨这一封号了。

卢东篱为他心痛入骨,他自己其实是真没把这当一回事。他也知道象卢东篱这样的君子,自己受了委屈倒无妨,最见不得朋友受屈,忠良被害,碰上这事,必是要挺身而出,大大发作一番的。他就是怕卢东篱气得不管不顾闹起来,所以才故意不见卢东篱,只想拖到他离开算了。没想到,这迂夫子居然聪明了,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当官时,常这么化了妆去微服私访。前脚钦差大人走了,后脚居然直接就出现在厨房里。

此刻他也只能想办法先将卢东篱稳住再说。好在厨房里本来就忙碌嘈杂,他说话的声音又刻意放低,倒是不虑被人听了去。

而王大宝等士兵们都敬他若神明,腾房子的事,自然也是吩咐一声就行的。

第四部 风中劲节

第30章真相

劲节还要忙厨房的事,只得先把卢东篱劝出来。王I弟一商量,不止是腾出一间房,而是替他们腾了整个院落出来,照王大宝的话说,就是:“卢大人,这地方够宽敞,你就是和将军在这里一起拍着桌子骂某些混帐的娘,咱也保证,没别的闲人能听得到。”

卢东篱在院子里闷闷地等了半晌,到了晚上,风劲节才带了几坛酒,几盘菜回来了。

就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把酒菜摆开,他笑道:“在伙房做事,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偶尔可以假公济私,自己开小灶,吃得比我当将军时还好呢。而且当将军的时候要以身作则,不能喝酒,当伙头军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偷点儿酒喝,天不管地不究,别提多自在了。”

他笑着替卢东篱斟满了酒:“来啊,尝尝我的手艺。”

卢东篱一语不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你不必劝我。”

“我没打算劝你啊。”风劲节笑着陪饮了一杯:“忠心耿耿替国家做事,却受到这样的苛待,换谁能不生气。你要能把我从苦海中救出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倒是你自己,就这么放开,你甘心吗?”

“又有什么不甘心的,国事颓废至此。见不平而不可诉,遇不公而不能究,反要迎合权贵,逢迎奸党,这种日子……”卢东篱愤然又饮尽一杯酒。

“是啊。”风劲节拍着桌子喊“我是打了胜仗地将军,却被整治成这样,而举国军队,又有多少人是和我一样,功劳被上司抢光,还处处受到压制呢。”

“我一心一意,想为百姓做些事,可是却只有三分的精力可以办事。另外七分精神要忙着四处做好人,忙着应酬大小官员,忙着讨好所有人,我……”卢东篱眼中有的不知是醉意还是悲意。

风劲节一边陪着喝酒,一边陪着骂街:“看看我们国家的防务都成什么样了,举国上下。几无可战之兵,可用之将,我到了这里,费了多少心思,才勉强把城防搞好一些,把军队训练得象话一些,不过,算了,迟早要被那些什么也不懂的元帅把这么点可怜的家当全败光,我不如早早地离开。眼不见为净罢了。”

“国无强敌而国恒亡,古人之言。确有至理。”卢东篱惨淡一笑“我们的国家太久没有受到外敌的侵扰了。君臣全不思危,施政随心所欲。但见己身之利。不见百姓之哀。表面上,国家仍是太平安然,其实积弊已深,一旦暴发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元帅花天酒地,享尽富贵,将士铁甲寒衣,受尽薄待。事世如此不公,真有战事。又叫他们怎么甘愿挺身为国而战?”

“从入仕途已来,我做过多少官,自己都数不清了。做翰林时,整天陪着皇上饮宴写诗,看着皇上大造崇文馆,大修园林盛景,民间地哀声半点也听不到。”

“陈国已虎视眈眈,而我们却还总是幻想着没有战事,不受侵略的岁月永远继续下去。不知道哪一天敌人几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时,我们的皇上和元帅们,是不是还想着,这只是在做噩梦。”

“我当知县时,看到的是为官者滥用权利,为吏者肆意欺诈,百姓敢怒而不敢言。我做学政时,看到的是科场的黑暗腐朽,大部份士子们只知皓首穷经,而不通治世时务,我在河监任上时,曾见过无数诡异地帐册,说不清的帐目,总有巨额的银两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一层层关节中,然而,上上下下,没有人在乎,也没有人追究。我主掌刑名之时……”

卢东篱已经有了些醉意,一边饮酒,一边慢慢的历数自己历任已来所见之不平不公。

风劲节朗笑道:“军中官中何尝不是一样,你可知道我们的范大帅,暗中吃了多少空头军饷,你可知道,负责军队后援补给的几个郡县官员年年都发大财,你可知道下层的士兵吃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其实都已有些醉意了。

卢东篱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清风劲节的话,只是醉意沉沉地自顾自说下去:“我终于可以进入朝廷,参于国事,可我看到地全是文恬武嬉,所有人都只知安于逸乐。我见到那么多不公之事,却不能挺身而出。这个官场是一个密密麻麻,层层重叠的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原来自以为心地光明,自以为性情正直,自以为站在正义地立场,其实什么也不不是。原来,这个世界,会做人远远胜过会做事,原来……”

他慢慢地放下杯子,怔怔地望着风劲节,眼中的醉意尽去,只余悲凉。

风劲节只静静凝视他,至此,才微微一笑,轻轻道:“我不会走,你也不会走是吗?”

卢东篱默默地望着风劲节,良久,良久,才缓缓地点头,有一点晶莹徐徐自眼角滑落。

他以为他地愤怒已至极限,他以为在看清楚世界如此黑暗,光明如此微弱之际,终可以看破,终可以放手,却原来,还是意难平。

如果不是风劲节浑若无事,引他说出如许心中积愤,如果不是风劲节借着酒意。历数军中隐患,也许,他真的会义愤地同范遥说个一拍两散,放弃一切,然后在以后的无数岁月中后悔。

卢东篱不会离开朝廷,风劲节不会离开定远关。

正因为国事维艰,所以不可以放弃,正因为边关危险,所以不能够袖手。

纵然光明的希望如此渺茫,却总不可以放弃去追寻。

官场若是个烂泥沟,一滴水的力量再微薄,也依然可以略略冲淡其中污垢。就算国家的希望微乎其微,能救得一人总是一个,能帮得一个,就是一个。

拍拍桌子甩手不干,有何困难,袖手自寻安乐,实在太过轻松。

遥远传说中,有位圣人说,道不行,乘浮于海。可是,正因为道不行,方需有人挺身而出,直面担当,再难再苦,终究放不开,弃不得。

然而,他这样怔怔望着风劲节,清楚得了悟彼此会做的选择,却依旧无声地落下泪来。

这么多年的修身养性,抵不过,这一刻满心的痛楚。这么多年的历任官场,看过的一切悲凉,忍下的一切愤怨,在这一刻尽情倾诉出来,痛极伤极也恨极。

纵然明白自己的前路,自己的选择,到底意难平!

风劲节微笑,轻轻伸手拍拍他的肩,眼神温柔而了解。然而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再次为卢东篱斟满了酒。看着卢东篱一饮而尽,自己笑着陪饮一杯。

这一夜,他们在一起,说了很多话,这一夜,他们在一起,喝了很多酒。

这一夜,他们拍桌子骂人,这一夜,他们愤诉国事日非,这一夜,卢东篱醉倒在石桌之前。

风劲节慢慢地放下酒杯。眼眸中地醉意渐渐淡去,直到一片冰冷的潇索徐徐浮上眉间。

他的眼神几乎是有些冷酷地低头看着醉倒于地的卢东篱。良久,良久,才轻轻道:“卢东篱,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只是在利用你。”

清冷的月光,无声地洒了他一身,映进他眼眸深处。那无限清寒的往事中。

我是个喜欢思考,喜欢听故事的人。我喜欢看历史书,史册上的死亡杀戮,翻覆血泪,在我看来,就是一出出精彩地好戏。史书上总会有坏蛋。有昏君,还有忠臣。

那些忠臣真是了不起啊,他们刚直耿介,他们一介不取,他们敢挺身担当国事,他们敢直言顶撞君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是人间传奇中的正面人物。

直到后来,人类的价值取向忽然变了。人们忽然开始看不起那些为国为民的家伙了,人们开始笑话他们是圣人。他们的道德太高太洁太过求全,太让俗人不能接受。人们说做他们的妻子儿女好可怜。人们说,这些道貌岸然地家伙。不过是为了一己之清名,却害惨了身边的亲人。

人们开始不再觉得,为国为民有多么了不起,相比一个人为了救全国百姓而挺身而战,人们更觉得,为了妻儿奋斗才真正温馨感人。

人们要求血肉丰满,人们要求传说中的英雄必须有弱点,有局限。有私念。

因为我们其实都只是小人物,因为我们自私。我们冷漠,我们每个人心底里都有着黑暗,所以,我们才不愿天天仰望伟人吧?所以,我们才对遥远历史上的忠臣义士们指指点点,加以非议吧。

因为我们冷酷,我们残忍,我们卑劣,所以,我们不能相信人的思想境界可以这样高,所以,我们就开始不断置疑史书,认为那些记录,有太多的虚假,太多的伪饰,太多太多存天理灭人欲的手法。

曾经在很长一段历史中,人类历史上,对英雄对忠臣义士,对道德完人的批判一浪高过一浪。

当然,在我的时代,这一切也已成为历史,我们地生活太完美,完美得,我们就连反思历史的欲望都已经没有了。

只有我,还是喜欢看书,还是喜欢看以往地故事,还是喜欢思索一些奇特的事。

我也常常会想,为什么会有那种人呢,尽忠职守为国家负出一切,哪怕被国家苛待辜负一次又一次,也不肯放弃。

在我们地世界,早就不会有人说,为了国家,需要牺牲谁的话,因为以国家为名而牺牲民众的利益,也一样是犯罪。

为什么会有那种人呢,为了完全不影响自己利益的不当政令,抬着棺材去上书,在我们的世界中,民众们连向政府提意见的热情都早已消亡。

为什么会有那种人呢?被流放,被关押,被酷刑相待,为了一个理念,仍然誓死不屈。在我们的世界,政府教育人民,尽可能好好地保护自己,在自己受到伤害时,为了保全自己,即使是做一些伤害别人的事,人们也会体谅,绝不追究。

为什么会有那种人呢?自己身为高官,却天天豆腐白菜,妻儿老母跟着自己甘守清贫,每天为其他百姓可以安居乐业而操劳。哪怕最后获罪,抄家被斩,家中抄出地财物,也往往贫乏得不值一记。

而我们的世界,人们只会皱着眉头指责,这种官员不是人,只是圣人,当他们地妻儿好可怜,自己的妻儿尚不能保证他们过好日子,凭什么来兼爱世界众生。

我们常常指责,我们总是怀疑,我们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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