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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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仔-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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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璜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指着高乱的尸体叫道:“改天换地?啊?抱负!啊?”

这一下戳中所有人的痛处,舒展闭了嘴,牙关咬得咯咯直响。唐璜也觉得自己失言,颓然坐下。

甄猛看在眼里,叹息道:“舒展,算了……平天王已经死了,平天寨撑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忽然李响悠然道:“你们要是觉得没了平天王就没了主心骨,没了什么旗帜——外面有一根现成的,更结实更厉害更野——国寿王,重耀!”

“皇恩浩荡,天命难违”的呼号仍在外边盘旋。李响道:“他这个人的本事,你们是知道的;这么不服气的嚎叫,天下间有几个人能做到?”

甄猛、舒展、唐璜低下头来。李响道:“既然大家都把话说明白了,那我也就说一下我的意思:重耀,我一定要救,所以明天的行动,我会参加,我会拼命;但是唐妈的话,我也觉得有理,所以干完这一票,我就走,重耀是不是入伙,我不管;舒展你是要去要留,我不管——我不想再参与平天寨事务。”

他就把分手的话这么明明白白若无其事样的说出来,众人一时都不知说些什么好。一夜之间,平天王叛乱,七杀反目,这样的情况相继出现,任谁也是应接不暇。

叶杏犹豫一下,道:“我也是。平天王也好,重耀也好,我不愿意低三下四的奉谁为王。”

舒展重重拍一下桌子,道:“哈!低三下四!”不去理他们。甄猛抱住了头,瓮声瓮气道:“如……如果真的能将国寿王奉为寨主,我……我也不敢强留二位……只能说,感激不尽!我会辅佐他实现平天王没能实现的抱负!”

舒展冲口道:“没事!我也留下!”

常自在见众人翻脸,微笑道:“果然人多事就多……算了,我也走吧,还是看我的海去……”

剩下怀恨东张西望,不知何去何从,挠头道:“要不然……完了我回山问问师父?”

转瞬之间,七人分崩离析。舒展眼望唐璜愤愤道:“这回满意了?”

李响抬手制止他道:“不过唐璜,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和我们明天一起出战——不让你杀人,你能不能帮我盯住那几个大内的兄弟?他们阵法厉害,我怕要是我们去救重耀,一场厮杀在所难免。你去,可能反而不杀人。”

唐璜垂下眼皮,想了很久,道:“可以,而且我也可以假扮张佐。我不想杀人,但是我可以护住舒展。”

舒展憨声憨气怪声怪调的叫道:“谢谢啊!”

这时候,人数处于劣势的平天寨士卒已经完全占据了战场上的优势。官军前队彻底崩溃,向后逃跑时,将中军后军也冲毁。几千人没了命一般的逃走,别说没人管束,便是赵东平再生,其势亦不能止。

唐璜一边顺着平天寨进攻的人潮向前冲去,一边翘立鞍头向四下张望,果然远远的便看到人潮中有一处久久不散的漩涡。迂回过去看时,果然是十齿飞磨将李响常自在董天命困在阵里,外边又有几十平天寨的士卒挥舞刀枪包围着。只见是十齿飞磨转动开来,七分力弹开外边的士卒攻击,三分力困斗李响常自在,居然能兀自不败,这阵型确实非同小可。

唐璜过来后,自然有士卒让开通道。唐璜来到场中,朗声道:“各位官家兄弟,大军已败,不要负隅顽抗。在下略通暗器,再不住手,恐怕要与诸位不利。”

那十齿飞磨分神向他这边一看,认得他是那夜来偷营时的暗器高手,俱都是一惊。再看周围平天寨的士卒越聚越多,手底下不由就慢了。再斗十几招,越发气馁,那使短戟的大哥叹道:“罢了!”终于投械罢手,有平天寨士卒过来将五人绑了,押在一边。

李响欢喜得跟什么似的,跳过来与董天命“啪”的击掌,握手大笑道:“三次!终于成了!我就说一定不能容忍你这样的人物受人折辱!”董天命哈哈大笑。旁边常自在道:“现在还不能给你开锁,你多戴一会儿,一会儿给你个分外的惊喜和扬眉吐气!”董天命大笑道:“是吗?”斜靠铁棺之上,扶棺出神,复又轻轻扯动身上的铁链,感叹道,“嘿,你别说!真要脱下它,还真有点……舍不得了!”

其余士卒边继续向前追击。李响、常自在、唐璜一边看守那十齿飞磨,一边与董天命说些闲话。过了不久叶杏、怀恨也陆续过来相会。

这一场大胜,平天寨士卒直追击出十里地去,缴获了细软辎重无数。甄猛兴高采烈的率队回来,一看董天命已给救下,更是喜出望外,连忙率众整整齐齐的围在铁棺周围。近两个时辰的拼杀。平天寨士卒虽胜,但也折损四百余人,余者也多有挂彩。但这时,这近千名士卒肩并肩一层层的站在铁棺周围时,仍是一个个的站得笔直。

昨天夜里,甄猛已经对他们说明了平天王背叛之事。对于大多数人来,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几年来,平天寨由小变大,由弱变强,不是因为甄猛有多能打,士卒的训练有多么严苛,而是平天王高乱所举起的,那面指向美好明天的大旗,以及山寨中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尊重。可是突然之间,那面大旗折了,梦境破灭,原来提出和倡导这一切的平天王自己却是一个骗子。这叫山寨的弟兄如何接受?

幸好甄猛马上提出一个能够顶替平天王的人物,那个夜夜高呼“皇恩浩荡,天命难违”的钦犯,他所灌注在自己声音里的愤懑和反抗让大家又一次有了希望。救出国寿王,因此成了今天平天寨士卒的另一个动力。而这个动力,便已是落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力量,来得格外的强烈,格外的不顾一切。因此今日杀敌,才能各个奋不顾身。这时大战得胜,救出新主,大家在近处来看国寿王时,只见他长手长脚,乱发重须,虽然落魄,但便如洪荒中走来的野人一般威风凛凛充满力量,不由均长出一口气,一颗悬了大半天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

甄猛、舒展率先跪下,叫道:“恭迎国寿王脱困,重整河山,改天换地!”

千名平天寨士卒齐齐跪下,叫道:“恭迎国寿王脱困,重整河山,改天换地!”

黑白的雪,被践踏得乱七八糟,尸体和血迹布满整个原野。燃烧的帐篷,倾倒的大旗,天上又有晶莹的雪花落下。男儿志气激荡,李响热血沸腾,跳起身来,伤手一挽董天命的锁链,另只手分出一根,扯紧,叫道:“常自在!”

常自在振臂拔刀,喝道:“来了!”

刀光如电,劈开如絮飞雪,“叮”的一声,已斩断了第一根铁链。欢声如雷,李响喝道:“好!再来!”

“叮!”

如此这般,常自在两把刀卷口,与铁棺相连的铁链便只剩了一根。这时常自在虎口溅血,将手里的刀扔了,又换一把。怀恨叫道:“你行不行啊?不行换我吧!”常自在哧道:“一边待着去!”李响、叶杏、唐璜等人相顾微笑,知道这一刀劈下,董天命重获自由,平天寨再举义旗,而七杀,也就就此散伙了。

常自在双手将刀高高举起,吐气开声,喝道:“断!”

已是运尽了平生之力,这一刀,也就较之前边几刀更快、更猛!

李响大叫道:“好……”后半声却吞在口里了。

只听“噔”一声,这一刀却没有落在铁链上。一只手蓦然从旁抓过,一把攥住那疾若奔雷的一刀。血顺着那手的指缝拳眼嘀嘀嗒嗒的淌下来,常自在大怒抬头,惊道:“你……你……”

拦他刀的人不是别人,居然便是——

国寿王。

董天命。

只见董天命两眼瞪得极大,瞳仁收缩,眼白四露,一张黑脸泛白,显出不正常的灰色,瞧来竟似遭遇了极大的惊吓一般,颤声道:“不要砍……不要砍……”

常自在怒道:“你干什么?”

李响惊道:“你怎么了?”

董天命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松开了常自在的刀,两只手拼命将那些连在铁棺上的半截铁链抓住,喃喃道:“不要砍断……不要砍断……”瞧来竟似要哭了一般。

本来叶杏等人已做好了这便离开的准备。可是突然间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却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李响看董天命的猥琐样子就来气,跳过来扳他肩膀,怒道:“你怎么了?你疯……”指尖才触及董天命的身体,董天命便被刺到一般,猛地一缩,撞在铁棺上,叫道:“你别碰我……你别碰我'奇+书+网'!”眼睛慌张的望向李响,望向常自在,又望向李响,又望向叶杏,惶恐如被噩梦魇住的孩子,叫道,“我是国寿王……我姓重的!……我,我败了我也是国寿王……我姓重的……”翻来覆去便只是这两句话。

李响见他真的失心疯了,简直不知道是骇然还是愤怒,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叫道:“你怎么了!没人说你不姓重,没人说你不是国寿王!你好好给我站着!”

他越拽,董天命却越往地下坐,叫道:“我不起来……我不起来!我不起来!”直如小孩赌气耍赖一般。李响怒气冲天,手上用力,“刺啦”一声,竟将董天命的衣襟撕破,人往后一闪,背后叶杏将他扶住,黯然道:“他起不来了……”李响一愣,道:“什么?”

叶杏长叹一声道:“上一次他起兵逼宫,那一跤摔得太重,恐怕他已经不敢再站起来造反了。”

李响如闻晴空霹雳,道:“怎么会……”手一松,董天命摔倒地上,背靠铁棺,怀抱铁链,缩成了一团。

原来这董天命自幼出身显贵,又天赋异禀,因此从小到大俱都是一帆风顺,长大带兵,更是百战百胜。因此志得意满,以至终于敢逼宫犯上篡位夺权。岂料政变失败,亲眼看着自己手下死士一一丧命,那情形对他的刺激极大,只是当时血迷了眼,一心求死,却并不害怕。后来,哪知皇上竟不杀他,只想出了这么一个古怪的法儿来折辱于他,初始时他更浑不在乎,凭着未挫尽的锐气轻轻松松的扛了下来。

可是那场失败在他的生命中其实实在太过重要,因其太过惨痛,董天命在清醒下来后便再也无法面对。二百多人的人头骨灰日日夜夜在他身后的铁棺里对他发出哀号,在此后的日子里,无边无际的悔恨与日复一日的折磨让他终于一点一点地改变了那场屠杀在他头脑中的记忆。

那是一场功败垂成的义举,那是一场败之于天的行动。那场失败,壮烈、浪漫、传奇、惊险,甚至可以用完美来形容。若不是老天爷与我作对,我早就成为一国之君!

背负着亲信的骨灰铁棺,面对着常人不能忍受的折磨凌辱,董天命将所有的责备全都指向了上苍为自己安排的命运。他的怨气一口口的发泄在“皇恩浩荡、天命难违”这八字真言上,嘲弄皇恩,嘲弄天命,别人为他的不服输所感动,可是实际上,却是他每多喊一声,他便多原谅了自己一次,他便多撒了一个谎,他便多懦弱了一分。他终于从一个叱咤风云的国寿王,退化成了一个只活在自己记忆里,孤单的不停反抗命运的大英雄。

不知不觉间,他开始享受别人对自己的羞辱。因为那些羞辱让他知道,自己真的是一个让人害怕畏惧的大人物。他也开始沉溺于现在的囚犯身份。因为这样的身份最安全不过——他已经跌到人生的谷底,他再也不用担心,明天会比今天更惨。他所要做的,只不过是要维持自己这样一个败亦不馁的形象来安慰自己罢了。

可是现在,当常自在就要斩断最后一根束缚他的铁链,当平天寨的人马跪在他的面前等候他差遣的时候,他终于怕了。东山再起以后的失败还会那样美丽么?传说变回到现实还会那样完美么?

他就像一个孩子,摔倒在一块西瓜皮上,只顾着向旁边的说吹嘘自己方才摔得有么曼妙多么优雅,却再也不敢站起来正常的走路,生怕别人发现他或许有的八字脚。

董天命缩在铁棺之下,把头埋进膝间,终于“呜呜呜”的大哭起来。

北风呼啸,所有人都被刚才那突然之间的急转直下惊得呆了。李响、叶杏、唐璜、常自在、怀恨、甄猛、舒展、十齿飞磨、一干平天寨的士卒,大家都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号啕大哭的英雄汉子。大雪很快的在他们头上,肩上,积下厚厚一层,使得每个人都像穿了一层冷冰冰的铠甲。积雪掩住了地上的血渍,把一切痕迹都变得模糊不清。

突然,舒展嘶声叫道:“王八蛋,我杀了你!”跌跌撞撞的扑上来打董天命,被李响一把抱住了。

人们这才一点一点的从再一次堕入深渊的绝望中清醒过来。当最后一根拉住他们的山藤断开,他们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向无边无际的黑暗沉沦下去。平天寨的士卒们扳着冻僵的腿从雪里站起来,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人来到甄猛的身边问他:“二当家,我们……”却见甄猛跪在那,两眼直勾勾的,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伸手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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