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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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明天-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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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3 章

    我是在别人的视线凝视下醒来的。

    虽然不是很愿意,但我不喜欢被人盯着还能无动于衷,于是我干脆地睁开眼。

    我的眼神瞬间柔和了,我与凝视着我的男人对望了十几秒,然后我微微笑了,哑声呼唤他:“哥哥。”

    张家涵坐在我的床头,带着我喜欢的微笑看向我,眼光中蒙有晶莹的水雾,但他很快拿手拭去,然后,他笑着朝我点点头,伸手拍拍我的肩膀,迟疑了一下,顺着摸上我的脸颊,然后再放到我的发顶,就如当初他常做的那样,轻轻揉了揉。

    整个过程,他的唇和手都在颤抖,但一言不发。

    我有些疑惑不解,于是我试图坐起来,但浑身的疼痛立即止住了我愚蠢的行为。

    “别动……”他大惊,伸手过来按住我的肩膀。

    声音非常难听,像有人拿钢管猛烈摩擦时发出的嘶嘶声。

    我立即察觉到了,张家涵的声音不是这样的,他很唠叨,很喜欢重复一些没有意义的废话,但他的音调很动听,清朗温柔,是我喜欢的声音类型。

    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

    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盯着他,他的相貌跟袁牧之比起来,与我离开时并没有太大变化,甚至似乎更好看,从头到脚带着由专业人员雕琢过的痕迹,他身上那种平民阶层备受生活压迫的窘迫气息不复存在,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由安逸生活带来的闲适和润泽。

    但这只是他给人的表层印象,在他与我对视的眼眸中,我看到很复杂的其他的东西。我看到他对**的习惯性压抑,看到他对自我意愿的习惯性隐藏,他明明很想伸出双臂来抱住我,他明明为我们的重逢激动得浑身发抖,但他却下意识地不愿表现出情绪化的一面,他只是看着我,沉默,目光饱含泪水和情感,却选择什么也不说。

    他过的不错。

    可与此同时,他过的并不算快乐。

    我的张家涵,我顺着他的腕骨一直摩挲着他的手掌,然后与他的手紧紧相握,对我而言只是分别了不到几个月的张家涵,可对他而言却跨越了十来年的时间。岁月将他身上真正的美一点一点地凿开,令其呈现,那是一种超越年纪的美。它饱含着时间的馈赠,却又仿佛不受其影响,纯净闪亮得宛若初初相见。我凝望着他的眼眸,忽然就理解了里面的深刻含义,他经历过的等待、刻苦、隐忍和黯哑的呼喊。

    他对我怀有的,由始至终,从未改变的期盼、温情、不计回报的善待和爱。

    我在我的张家涵面前,骤然间觉得自己浅薄自私到极点,我羞愧难当。

    我捧着他的手贴到自己脸颊上,闭上眼,不敢面对他,我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对不起。”

    我必须道歉,为我突如其来闯入他的生活,为我造成的无可逆转的痛苦,为我的自以为是,为我许诺过却无法兑现的誓言。

    张家涵,我自私地穿越了两个时空,我没有想过要伤害谁,但我还是伤害了,我欠你一声对不起。

    张家涵伸出另一只手,颤抖着捧起我的脸。

    我睁开眼,与他四目相对,霎时间我的眼眶发热,我问他:“为什么不抱小冰?你不喜欢我了吗?你不肯原谅我了吗?”

    张家涵长长叹息一声,眼泪夺眶而出,他伸出手臂揽住了我的肩膀,略微停顿了下,但我不让他有所犹豫,我忍着浑身的痛楚拼出力气主动抱紧了他。

    他身上的味道还是我喜欢的,真好,我满意地蹭了蹭,他身体的软和度和温度也还是我喜欢的,我再蹭了蹭。

    “死孩子……”张家涵嘶哑着声音骂了一句,但很快被哽噎声取代。

    “哭吧,哭出声来。”我在他耳边柔声说,“没关系,声音难听没关系,哭得难看也没关系,有小冰在这,你可以听凭内心的意愿做任何事,小冰不会介意,哭吧,哥哥,哭吧。”

    他在我肩膀上哭得哽噎难言,一开始还用力捶打我的后背,因为有积年的怨怒,他为我操碎了心,担惊受怕到了极点。在某种程度上,为了我,他遭的罪比袁牧之还多。但是打了几下后,他很快心软,他舍不得,从我遇到他的第一天开始,有好吃的他会想着我,天气凉了他会想着我,夜里踹被子是他来帮我盖,我受伤,他比谁都心疼,我违背他的价值观,他的失望和痛心,比谁都强烈。

    我想起中国有个成语叫何德何能,是的,我何德何能。

    我耐心地抚慰他,用催眠引导他将这么多年的负面情绪发泄出来。我知道他过得不容易,我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他不容易。没有我,他又能跟谁暴露这种脆弱不堪的一面?对着袁牧之他是兄长,对着洪仲嶙,他并不信任。

    我的眼睛猛然抬起,我听见有谁进了病房,我冷冷扫过眼眸,发现一个人静静地靠在门框那,百感交集地看着我们。

    是洪仲嶙,他看起来也没多大变化,除了两鬓染上花白,但这点白发与其说增添沧桑,不如说增添了煞气,我警惕地盯着他,用眼神警告他,如果他敢现在踏前一步让我前功尽弃的话,我不会对他客气。

    对这个男人我从来没好感,别说好感,我就从来没不厌恶他。但是在当时除了他,我没有其他人可以托付张家涵,那个时候,他的欲望明明那样明显,张家涵是他想要的全部,我明明没有看错。

    那为什么把人照顾成这样?他的声音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怒气上升,假以时日,我要好好跟他算这笔账。

    张家涵哭了许久,我哄着他慢慢入眠,在他耳边极尽耐心地描绘了充满希望的美好前景。我将这种前景置入他的心理暗示中,我让他相信只要再活下去,这一切就会实现。那个前景中,有他在乎的所有人,大家一起快乐地生活。

    这一次,谁也没有缺席。

    张家涵带着微笑闭上眼,缓慢地进入睡眠中。洪仲嶙轻轻走过来,将人抱进怀里,目光温柔而心疼,我冷冷地盯着他,他冲我笑了笑,压低嗓音说:“谢谢。”

    “我不是为你。谢不着。”

    “我知道,只是,家涵已经很久没能好好睡一觉。”

    “你对他不好。”我压抑着怒气。

    洪仲嶙垂下眼睑,伸手抚摸着张家涵的脸,良久,吁出一口气说:“是,我对不住他。”

    “那你就没有资格再拥有他。”我冷冷地说。

    洪仲嶙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随后一言不发,将张家涵打横抱起,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

    我怒道:“你没资格再拥有他!”

    他脚步一顿,回头说:“我也许没资格,但这么多年下来,我跟他,早就分不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擦才发现我上了大图推,这下想偷懒都不成了 


第 94 章

    我闻言大怒,什么叫分不开,一个人选择跟另一个人在一起是自由的,是为了实现某种幸福的可能性的。如果这种幸福最终证明是种虚构,那么任何人都有权选择离开,选择从头再来。

    我冲着洪仲嶙的背影道:“没有分不开这种东西,如果他忘不了你,我会消除他的记忆,如果他爱上你,我会更改他的意愿,你别想再拥有他,你没资格!”

    洪仲嶙似乎低头苦笑了下,脚步略微停顿,随即他紧了紧圈住张家涵的胳膊,大踏步走出病房。

    我余怒未消,探出身体使劲按床头的按钮,不一会,一个医生带着两名护士匆匆跑进来。

    是个白种人,有一头灰白头发,一双烟水蓝的眼睛,他笑着看我说:“日安我的美人,你今天看起来很,”他打量着我的脸,耸耸肩,谨慎地挑选了一个词说,“活泼?嗯,看起来精神不错。”

    我冷冷地盯着他。

    “哦,原来不喜欢活泼这个词,那么生气勃勃如何?或者你喜欢被形容成有朝气?随便吧,反正我得先替你检查下,你不反对的话。”

    我忽然想起他是谁了,于是我说:“你是汤姆?查理的朋友?”

    “啊,很高兴你想起我,看来你的记忆力也没因为昏迷造成损伤,”他笑呵呵地过来坐在我的床边,拿听诊器听了一会我的心脏,又观察了一下我的瞳孔和脉搏后说:“嗯,恭喜你,你正在走向恢复期。”

    我收起对他的敌意,问:“查理呢?我要查理。”

    “他大概近期不会在这,袁先生拉拢他做一个什么项目,你也知道,查理的实验室花光了他父母留下的遗产,差不多已经到了无法维持的地步。在目前的情况下,资助人绝对比情人更受他欢迎。”

    我低下头说:“是的,我知道,而且我才将他一样伟大的发明毁了。”

    “嗯哼,所以作为他的受益者,你最好还是满怀愧疚之心好好养伤,宝贝,你要知道你的一举一动直接影响了查理获得多少资助的问题……”

    “我不明白。”我皱眉问。

    “你不需明白,亲爱的,”汤姆冲我挤挤眼睛,摸摸我的头说,“我还以为你是一个美丽而孤独的天使,但现在看来,想要照顾你的人还不少,而且不太需要我们的帮助。”

    “这让你的同情心无处挥洒?”

    “不,这让我更放心地展现我的专业性。”他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我会尽快让你康复的。”

    “可能的话,”我想了想说,“我还是想见查理。”

    “我不反对这个,但也许你该问问袁先生更好。”他耸耸肩,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对我说,“看得出,他很在意查理在你面前的……”

    “人醒了吗?”门外传来袁牧之的声音。

    “是的袁先生,现在医生正在给他做检查,您要进去吗?”门外有人恭敬地回答。

    “嗯。”袁牧之从鼻腔里应了一句,立即,病房门被人谨慎地打开,紧接着我看见他穿着黑外套,一边解开围巾一边走进来。他在白天看起来跟我记忆中那个袁牧之又接近了,我对此觉得很高兴,于是我冲他笑了下。

    他身形一顿,直直看向我,呆了有超过五秒钟,我疑惑地皱起眉,冲他伸出手不满地说:“我饿了。”

    “哦,”他回过神来,笑了起来,嘴角上勾,牵动了脸颊深深的纹路,“好,我让人送吃的来,医生……”

    “袁先生,”汤姆起身对他微微颔首,微笑说,“你可以给他吃任何便于消化的食物。”

    “没忌口之类的?”

    “忌口是什么?神秘的中国文化?不,我主张给病人吃促进食欲的东西,”汤姆皱眉说,“注意营养搭配均衡是最重要的,当然了,你不能现在给他吃烤羊排,他大概啃不动。”

    我立即喊道:“我要甜排骨,我的牙咬得动。”

    汤姆促狭地耸起眉毛说:“这个嘛……”

    “别撒谎,你刚刚说我应该吃促进食欲的任何东西!”我盯着他。

    “看来我必须屈服在这个小家伙的权威下,”汤姆笑着摊开手,对袁牧之说,“他情况恢复很好,骨头正在愈合,生命体征各项数据都开始正常,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个小家伙就能跳到你脖子上嚷嚷我要这个我要那个了。”

    “我才不会跳到成年人的脖子上,”我皱眉纠正他,“我不干这种无意义的蠢事。”

    汤姆哈哈大笑,旁边的护士也都咯咯笑开,但袁牧之没有发笑,他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然后有些眼神恍惚地看着我。

    我很不满他在我面前走神,于是我冲他喊:“袁牧之,过来我这里。”

    袁牧之迟疑了一会,抬步走到我跟前,我伸手使劲拉他,逼他坐到我身边,然后我撑着坐起来,板着他的脸问:“你在出神,对你这样善于控制自己的人而言,出神是很不寻常的,你想到什么?很重要的事?你想到的事跟你来这有矛盾?或者,你根本在犹豫要不要来这里……”

    “别胡扯,”袁牧之拉下我的手,合拢在他的掌心,冲我勉强笑了笑,转头问汤姆,“检查完了?”

    “哦,”汤姆了然一笑,说,“当然,我已经完成我的工作,接下来该您了,回见袁先生,回见小冰。”

    “回见。”我摆摆手。

    汤姆跟袁牧之再颔首示意,随后带着他的团队离开病房。袁牧之轻咳一声,问:“这个医生很出名,那天,我接你回来后你就陷入昏迷,还好有他……”

    我点点头,我问他:“我快要死了吗?”

    “差点。”袁牧之的声音低哑下来,他垂下头,握住我一只手轻轻揉着,然后笑了笑说,“我以为我会真的失去你。”

    “可是你没有失去我。”我皱眉说,“为什么你要为没发生的事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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